总是疯的到饭点才回家吃饭,吃饭时妈妈总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说句话,那时光总是向晚时,黄昏的光忽忽悠悠的照着就下去了,有时是蜡烛点上了,有时是电灯亮起来了。我搅着热乎的饭,听着妈的话,脑袋迅速的飞转着,把她的话变成画面。
妈有天说:“底下院来的小锁真可怜,就住在河边的一个小土坯房子里,刚谁的娘打伙了,孩们不大情愿,主要是也没地方,就那小锁每天都是开心的,找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妈看见人家这种人就心凉的……”
我迅速的想象着小锁的样子,红黑的脸,稀疏的牙,同样稀疏的发,秃了的头顶和脸一个色,脸上总也堆满的和善的笑,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脸颊两条深深的笑纹,这笑让谁见了,都必定要回复一个从心里发出来的笑,那笑太真诚了。
小锁一个外来人,来到我们村上和一个带着俩男孩过日子的女人过日子,这日子不容易过,女人家里不容易,就三间房,腾给儿子们了,小锁和打伙人没地方了,就去了河边那原先是牛马住的土坯房,歪好,土坯房里有了女人,有了女人,对于一个曾经长期打光棍的人来说,那可就是暖和和的家啊。
小锁勤快的很,上地上山放牛养羊,无所不干,即使是我这个毛孩子,在和他不曾打过的几次照面里,总是看出他是忙碌的干活回来的样子,背后背草帽,头上毛蓬蓬,脸因了干活的热和累,越发黑红,但那笑总是那么满,于是我总也回复一个满满的笑。
老后来,我在老家的第二届黄花节上看到小锁登台,那是因为他养了黑山羊,不知他养了多少,主持人和他交流,他紧张不知如何言说,但是那笑还是那么满,因了那笑,那质朴,我想:该是有人多跟他订黑山羊吧。他是我那天看到的最亲切的人,憨憨的笑,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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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时分,我妈又说了句话,还是和几个光棍汉日子相关的。“唉!你上院老舅他们真可以,用那打了豆子的干豆角皮在锅里ge ca(比煮得程度深)了,就拿那皮皮sao sao(意为毛糙)的做卤面,也不知道咽的时候好咽不好咽,倒是看人家放的油大大的,又烘了个辣椒闻得可是香得了。”
我一边下咽着我妈做的饭,同时感觉自己嗓子里好像已经不太好咽,我想象着他们那干豆角皮卤面,想到辣椒哧的一下烘在锅里曝起的香味,我想那饭有点好吃,尤其是我又想到那是他们家那宽阔的足有一个小铁锅那么大的火口喷出的红红的火做出的饭,我就更觉香了。我就对我妈说:“也许香了妈,以后你打了豆子也把皮皮余下,也geca了豆角用干红辣椒炒了给我做卤面。”我妈就笑说“行,妈也给你做。妈也觉得人家上院的饭简陋但是看的怪好吃。”
大家老愿意去上院坐坐,说说话,上院老舅们总是把炉火通的旺旺的,让男女老少围了一窝,这样,他们总坐在炕上出不来窜门的老娘就分外高兴,人多了多好啊,热闹。旺旺的人气让家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赤红喜气,大家嘻嘻哈哈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有打扑克的,有编草帽的,有抽烟的。
永乐老舅他们很不简单,他们老娘早就得了肾病,他们去城里透析不起,就在家自己用大针管给老娘隔断时间抽抽血透析一下,就这在城里医院看来想都不敢想的方式,却让上院老娘多活了几年。老百姓啊,用超强的生命力和耐力给你们深情阐述“人啊,都是跟的奈何走”这一道理。
他们弟兄们很会上山找药材,党参,黄芩,我觉得就他们找的最多,他们做过粉,很勤快的种地,上山摘连翘,但是终因弟兄们多,仨弟兄只有一个娶过媳妇。
那用红辣椒油大大的炒的干豆角皮卤面啊,香香的,嚼起来不那么容易,但是毕竟是豆角皮,又有面,这就是他们香香的,不好嚼的日子啊……
临近过年的向晚,我妈说:“小狗,街上真热闹。”我匆匆吃了几口饭,到了街上,喇叭里唱着:咱老百姓啊,今呀今个真高兴,高兴,高兴,今呀今个真高兴……
爷爷们穿着干净的中山装,剃着光光的头,豁牙漏口的站在房三角那儿说笑;青年男女三三两两,风流招展打打闹闹;小孩们拿着摔炮在这儿摔下,那儿摔下,专门走到青年男女跟前,尤其时那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跟前,摔一个,吓得她们大呼小叫,又兴奋不已,大骂:“你个小东西,看看我回头不告诉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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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想起这些情节,我就觉得我跟他们是唇齿相依的。即使出来外面,我妈总会在打电话时告诉我:永乐家他们那个志国娶的那个云南媳妇跑了。你说说,ban下俩孩跑了,心真狠啊。
谁谁谁闺女嫁给谁了,谁谁谁儿子娶了媳妇了,孩子都有了。
唉!那个谁早不在了……
好像他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一样。我想:这就是“乡里乡亲”这个词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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