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秋,那个王二狗他爹又送来了聘礼。”晏然呆呆地坐在池塘边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映着天空的蓝色。“我爹收下了。”
正在爬树的男孩猛地怔了一下,停在树干上不动了。随后他溜下来,将脊背靠在大树上,打满补丁的灰袍子被汗湿了,贴在他胸脯上随着粗重的喘息声起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家里拿不出来聘礼。”
晏然将手里的石子丢进池塘里,静静的水面一圈一圈涟漪慢慢地散开。“我拒绝了,我将那些聘礼全都扔了出去。”
一叶秋跑过去,他掀起她的衣袖,白皙的手腕上缠着纱布,已经被红色浸染。“晏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哭泣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流淌下来,顺着脸颊轻轻坠落。
“一叶秋,你家里不是还有一个玉坠子么?”晏然仰头看着一叶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值钱的,我爹说那是他用石头做的。”一叶秋扭过头去,不敢看她。
“但是我很喜欢。”晏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你爹送过来吧。”
一叶秋抹了抹眼泪,默默地坐在了晏然的身边,目光变得呆滞起来。“我二哥也死了,死在了战场上!”他将头埋进膝盖里,像被一团冰雪包裹着。
安静的村落变得躁动起来,伤兵不断从前线退下来,越来越多,更多的年轻人披着并不合身的铠甲又顶上去,一直往复。
人们总是站在村头望向北方,战场似乎越来越近了,甚至都能听见战场上惨烈的厮杀声。
昏黄的夕阳顺着镂空的窗户照进来,将窗格印在地面上,暖暖的。
宾客分列两旁,大红的地毯上绣着金色的玫瑰。所有人都以暗红为衣服的主色,寂静无声,都在等待着什么。
老妈子将炭火盆放在地毯上,然后侧立在人群中,回头盯着门口。
一叶秋转头看着晏然,他们都穿着大红的婚服停在门口。他点了点头,伸手牵住晏然纤小的手,向着那盆炭火走去。晏然顶着鲜红的盖头,在一叶秋牵引下轻轻跨过火盆,宾客一起站起来鼓掌,一切都圆满。
一叶秋环视四周,宾客并不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很多人他甚至叫不出名字。过了今天,他就成为人们眼里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他脸上却挂着小孩子脸上才有的迷茫。
“二拜高堂!”在老妈子的高喊声中,两个孩子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跪拜。没有人关心那把椅子为什么空着,因为人们都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
当抓壮丁的官差出现在这家人面前的时候,那个人说:“他还是个孩子,也才十四岁!明天他就要结婚了,我三个儿子就剩这一个了。”
官差看了一眼一叶秋,低下了头。“前线战况吃紧,没办法,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们家必须出一个人。”
“你看我行吗?”风吹起那个人花白的头发,显得苍凉。
官差红了眼眶,互相对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那个人就那么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掌灯时分,红蜡烛都被点亮了。宾客们一一离开,婚礼已经结束,只剩下了入洞房。
两人并肩走过窄窄的通道,走进了婚房。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晏然身体轻轻一颤。当一叶秋牵起她手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手心也有汗。
晏然坐在床沿上,烛火透过红盖头照在脸上一片殷红。她看见一叶秋将手凝在盖头前很久,始终也没有揭开。然后他退开了,来回踱步,叹了一口气坐在了竹椅上,离她远远的。
清冷的月光穿窗而入,洒在一叶秋身上。除了两人微微的呼吸声,婚房一片寂静。
“晏然。”一叶秋抬头打破沉默,漆黑的瞳子里映着烛火。
晏然双手紧张地扯拽着袖子的滚边,她没有搭话,心底却升起一丝慌乱。
“他们都说我的哥哥们都是被抓上战场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他们其实是想去的!他们告诉我了很多事,他们其实是想保护我们,让我们活着。”
晏然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低垂着头,肩头轻轻地颤动着哭泣。
“晏然你不要哭,要是咱们的战士挡不住,敌人的铁蹄就会踏进咱们的土地,很多人会死,哭都没地方哭去,这是我哥哥说的话。”
“晏然,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的,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我不能让别人毁了这一切,谁都不可以!”一叶秋轻轻打开门,扭头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有些美好的东西是需要自己拿生命去守护的!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就来找你。如果我死在了战场上......你也不要哭,你长得这么好看,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找个疼你的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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