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记

——“重要通知：明天将进行毕业生信息采集。时间，上午9：00到10：00。地点，大学生活动中心。入场顺序：英语、日语、俄语……请大家做好准备！！！”

然而在我们看来，辅导员在群里扔下的这样一段话似乎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就连“收到”、“好的”、“OK”之类的涟漪都没有泛起。

“不就照个相，还用准备什么，又不是要咱们去照。”

“就是要你去照啊，胖子。你不是毕业生吗？怎么？已经知道自己毕不了业了。”

“瘦狗，几天没揍你，皮痒了是不。我是说我们是去被照相的，不是去照相的。”

“我想，辅导员老师可能是让我们明天别忘记了。”小眼镜在旁边小声插了一句。

“还，还，用你说。我们当，当，当，然知道了。”舌头平时轻易不开口，这次看来是真的动气了。

“我还没说完，你别急。辅导员老师或许还想让我们再好好打扮打扮。比如衣服，头发……”小眼镜小声嘀咕着。

“对，还应该给你脸上摸点粉，涂个口红，再戴个蝴蝶结。哈，哈，哈……”猴子不知突然从哪里跳出来，狠狠地拍了下小眼睛的脑袋，害得他眼镜都吓掉了。不过猴子的一句话也把我们几个给逗乐了。

“又从哪冒出来的？”

“我刚才在楼上就看你们几个出来了。哎呦，这不是代同学吗？好久不见，久仰久仰啊。不过真不够意思，代同学吃饭也不叫着我。”说着说着，猴子早已走到了我们几个前面，他的脸始终仰着，也不看人就自顾自地大声说着。

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不过幸好有瘦排在，也就是胖子口中的瘦狗。我们平时都叫他瘦排的。

“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食堂的饭还能卖光了不成。”

“哼哼，先到先得，你们这群人……”猴子越走越快，后面说了什么也听不清了。

“猴子都这样，性急。”小眼镜这会儿好像缓过来了，已经从刚才的恐惧中解脱出来，眼镜也恢复原位。只不过声音还是很小。

或许胖子他们都听到了，又或许都没听到，没人再说猴子的事了，照相的事也没再提。但我在心里觉得，其实小眼镜有时说的话还是挺对的，如果他的声音能再大些就好了。

第二天上午，我、胖子、瘦排，舌头和小眼镜提前15分钟来到了大学生活动中心的门口。本以为会是最早到的，结果却发现如果我们再晚来一会儿，连活动中心的大门都看不见了。

“这么多人。我上回见这么多人还是这学期开学去食堂，再上一次还是新入学军训。”

“切，胖子，你快别忽悠人了。开学的时候去食堂，你哪天少去了？你的身体早就出卖你了。这话我说说还行。”瘦排站在一旁，一只手掐着他的排骨腰，一只手架在眉毛上，像是在远眺搜寻着什么。

“行了，行了，出门了别丢人了。你在看什么呢？”

“我亲爱的代同学，我在找大部队啊。奇了怪了，咱们专业9点就要开始了。怎么还没见咱们班那群女同志们。小眼镜，你知道咋回事不？”

“我不知道，昨天我都没见过她们。”

也确实很奇怪，站在我们周围的全都是男生，女生的数量屈指可数，还都是些不认识的。这一点可能有些人还不清楚，我有必要说明一下。

我所在的学院，是所有工科男生羡慕和向往的地方。女生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战斗力上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而我所在的专业，我们五个是仅有的男生。猴子在的那个专业，情况比我们好一些，比我们多出两个。

今天他们专业是第2个拍，不过就连猴子我们也没看见。

或许是看现场环境太混乱了，而且时间也快到了，辅导员终于出现了。她站在一个台阶上，应该还踮着脚，大声喊着：“英语，英语的都在哪里？哦，这呢。日语呢？”

我觉得她将来退休了可以试着去做做相声演员，就算观众没有反应，也可以成功给自己圆场。

“快点，快点，过去了，要排队了。”瘦排兴奋地叫着我们，在那一刻我甚至感到他比猴子还像猴子。

“喂喂，我看到那帮女生了。不过她们的样子都有点奇怪。”也许这才是瘦排兴奋的真正原因。

我正想问个究竟，却发现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尽管我站在后面，可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我明白了瘦排的意思，不过我看到的并不是他口中的“奇怪”，而是一种“陌生”，准确地说应该再加个形容词，是“美好的陌生”。

人群中，我还是第一眼就先看到了代代。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有点喜欢她，也可能是因为那一刻她正侧着身子和她最好的朋友说话，不过那时周围的人都在相互聊着什么。当然，还可能是因为代代手里正拿着一面小镜子，一边照着一边给自己的嘴上补着口红，而恰好那一刻所有的阳光都照在了她的脸上和每一寸头发丝上。

代代今天没有扎起她的长发，而是很自然地让他们尽情伸展，随风飘动。我一直觉得代代的头发最美，但并不知道原因，但今天这一刻好像知道了。

代代合上了手中的那面小镜子，也和周围的女生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阳光也没有选择再继续偏爱代代一个人，开始给每一张脸都送去一记温柔的触摸。那一刻，我觉得她们就像一群花儿一样，我好像有些不认识她们了，不是因为脸上各色的妆容，而是她们身上洋溢着，流动着的那股美好的力量。它让我想起了伊甸园，想起了园中郁郁的草木，想起了潺潺的流水，想起了蹁跹的蝴蝶，甚至还有原始的少女。

“田大志，你怎么不知道换身衣服啊，这胸前还带着油点。”

胖子好像一下子被问住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哎呦，愁死我了，也没带个衣服。不是让你们好好准备。你快去和后面日语专业的男生借件像样的衣服。快，快去。”

“哦，哦。”胖子急忙转身，小碎步跑开了，留下了一连串滑稽的脚印。

那天上午照相的队伍从活动中心的一楼绕到二楼，又从二楼绕回了一楼，大家只好隔着楼梯相互打着招呼，也害得胖子借衣服回来找不到我们，楼上楼下跑了好几回，不过好在赶上了。

“坐下，抬头，睁眼，下一个。”照相师念经似的重复着，想想也是，一个小时一个学院，一个学院小五百人，再多艺术创作的热情此刻也该耗尽了。

拍完照，我们专业好多女生都生气了。因为她们精心准备了一个早上，有的甚至从昨天收到通知就开始准备，结果就只换来了短短的一秒钟。坐下，起立，连微笑的机会都没给。她们认为未来的人生又要和一张丑照相伴了。我并没有看见代代，不知道她拍得怎么样，不过我想应该很美吧。

最让我们惊讶的，倒是胖子。他进去拍了很久，足足用了5个人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瘦排又说胖子多吃多占。胖子很委屈，因为他也不想，是借的衣服不合身，最后还是没穿，白借了。

然而胖子接下来的话才最让我们感到吃惊。他说他去日语那借衣服的时候，看到了猴子。猴子化了妆，脸上好像涂了粉，头发打了胶，连白衬衫的都特意加了领结，就像是刚结过婚一样。

照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