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砾

作者: 刺儿留白 | 来源:发表于2018-07-09 19:45 被阅读0次

    重要的是,在选择遗忘的瞬间,时间或成为河岸处的沙砾,不再流动。

     A 巷子和火锅店

    那年的入秋,三两阵的秋雨带来了嗖嗖的凉意。之后的天气是刚好。周末的时候,配上一条破洞的牛仔裤,沙滩凉鞋,随手一件薄的外套,她便去楼下公交车站等车,赴早就说好了的邀约。

    这时的她初出社会已有些时日,虽说自小大大咧咧,但在远离家人、一人独居在城中小巷的这些日子里也已教会她什么是无法排解的孤独。这样的生活却不是她所预想的图景。在她预想的图景里,生命中该有一场仪式般的自我疆域外的放逐。自由自在的。不是这样从一个牢笼禁锢至另一个牢笼。而她当时其实也已经想到,在所有人的个体实验里,孤独的号角总会更早更彻底地占领城池,以至于在未来,在那种久久渴求于实现的情状真的胜利并准备入驻生命的时候,也已不能再现生命往昔的鲜活。如同一个城镇中的集市,根植于山河血脉,有高歌欢唱、热舞不歇的男女,有嬉戏无忧、自由自在的孩童,但他们在岁月到来之前便事先散去。集市中央的喷水池则沦陷于蓬生的蔓草,受困并不幸成为蝇物的摇床和墓场。

    但她当时还不忍心让自己去相信,依然自顾自地要去证明自己的力量在孤独面前多么不堪一击。她说,力量在力量之前是不该被限定的。当时的她是年轻且活泼,可以徒手攀越梦中的山峦险峰。这让一切狂傲而献身式的预想显得无可厚非。

    乘车的零钱并没有提前备好。只好在巷口临街的小型超市里买些物品,换得零钱。巷口的小型超市是一种城乡结合部卖场的样子。三米以上的屋顶,墙檐之上,露出一截铁皮,灯火拉在四周以及中间,在乌云密布的天气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白日里也需要开灯。那时,这里的光亮是白里渗了些许昏黄,调晕出一种不甚和谐的偏净的米色。牛奶外包装盒上总是积了一层灰。减价的物品用红字白纸或红纸黑字贴了,半悬在商品架上,随着通气风扇的旋转而颤抖。开店的老板是本地人,一米七几的个头,黑削的脸上现出脂肪日渐堆叠的迹象,大部分时间坐在收银的柜台前玩斗地主。女店员有两个,是老板的妻子和亲戚,也是黑削的脸,也是脂肪日渐堆叠的迹象。长发的女店员,扎起了马尾,留着显年轻的齐刘海,她们的乳房坚实,凸起在标有安踏或耐克商标的运动短衫里,那样的短衫,总是在胸前设计一条长宽适宜、颜色分明的条纹。在乡镇的市场或者城中夜市的衣摊上,这样的运动装很多,她自小是看惯了的。

    只买了瓶水。五块找三块,两块坐车,一块留着下次用。公交站牌的候车处在那一年还不是很宽,并且,因为车站后面有三两家小食店,这里的道路总是会有些许油腻,团皱的纸屑。道路上也还有其他印记,你可以凭借那些印记知晓这里曾站立过一个怎样的人,你甚至可以想象他或她站在这世界的哪一端,想象其行为与生活的阶段,是否可逆或可选择。

    当这个城市遭遇暴雨,及其淋漓的暴雨,这些印记便会被冲刷清洗掉,一些人的痕迹甚至被彻底销毁于这个世界,但大部分的事物得到了机会重新堆叠、构建并营造。这样,也就可以形成了轮回的光阴,即神秘的时间。

    公车终于缓缓地到了。

    约好的地方在西巷三十八号二楼靠左的德生火锅店。西巷是这城市的饮食中心,入夜之后,灯火阑珊,白天散落楼宇间的人们陆续途径或有意集聚于此,投喂在一天里劳累了的自己。火锅店的大门虚掩着,他们特地选了一个非高峰的时段,透过玻璃窗也可以看到店里面的服务员们并不是很忙碌,三两站立、交头接耳,嬉笑却并不谈论工作。她踌躇了几秒,准备先给他发确认到达的信息,才发现他的信息早就发过来了。“我们已经到了,在店里,你在哪。” 

    里面靠窗的位置,并排坐着一男一女,男生穿着一身黑色的T恤,中等的身材,脸部瘦削,轮廓分明,一眼望去甚至和某位明星的脸相似。女生是一身牛仔连衣裙,腰身凸显,屁股上翘,虽说脸上并没有长得让人惊喜的轮廓,却也是个身材标致的女孩。“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她抱歉着说。他们笑答,也是刚到。

    原是因为工作相熟的,说是相熟也就是在微信和QQ 上聊天而已,之前也并没有见过真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对长相并不在意。要不是他主动发自己的照片给她看,她也不愿去顾及。照片里,他穿着皮衣,是那个时代典型的长得不错的县城男青年模样。这样的年轻人,原只该与她是萍水之逢,却渐渐使她产生了依赖。如若不是她不知该如何分散自己的孤独,就不会徒增这一枝节了吧。

    “还好吃么”,他问。“还好”,她答。他的女朋友在一旁,并不说话。

    要说吃火锅这件事,还是他女朋友提出来的,说第一次见面,请个客。那天,她工作完回家,累得连澡都没来得及洗便睡着了,半途醒来,时间已是凌晨一点,见手机上信息灯闪烁便打开看了,是他的微信号发来的微信,他问,睡了么,他问,今天过得怎么样,他问,你喜不喜欢我啊。她回信说,喜欢啊。他说,什么程度的喜欢。她说,很喜欢的喜欢。他说,下周有空,请你吃火锅吧,顺便见个面,聊了这么久,都还没见过。她说,好。他说,我女朋友请客。她说,好。

    最初,她并未问起过他是否有女朋友。后来与他聊天越来越频繁,她遇事开始主动找他,直至警觉自己开始依赖于他时,她才问,你有女朋友吗,而他的回答却也已经忘记了,似乎是说有,但感情不睦。

    火锅的香气真是扑鼻,她看着火锅的热气上蹿着遮盖住对面女孩的脸,那是一副稚嫩而年轻的脸。她曾听旁人说起过,是他女友追求的他,少年时的爱情,炽热而真挚。

    她是不想破坏真挚和美好的。虽然那男子可能并不在意,但于眼前的这女孩,她甚觉心有歉意。但也实在无法开口说些什么,她还并没有要道歉的立场。只是,她特地选了一件褪了色的蝙蝠袖T恤和破洞牛仔裤、趿拉着拖鞋来吃这顿火锅。消除女性的敌意要从细微处着手。

    她也假装要去结账,他们自然地拦下了她。她看着他在离女友三米之外的地方提着包,等其女友付钱,一条深卡其色的休闲长裤,褶皱隆起,异常觉得他的腿弯曲而短。

    思绪飘忽着,她突然极为想念母亲做的酸菜鱼,那是母亲的拿手菜,用自家腌制的酸辣椒调味,入味而够劲。该抽空回趟家了,她心想。于是,婉拒了他们一起逛街玩乐的邀请,飞似地逃往最近的公交站,也像是在躲避一截将从空处落下的粘稠的鼻涕。 

     B 街口和百叶窗   

    那几年,最让她烦闷伤心的事是什么呢?大概是电子游戏更新太快,这个游戏的关口刚通过便又有新的游戏开始流行,又或者是打牌时明明拿到一手好牌却被小姐妹打个稀散,害她白白输了钱。说实话,她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烦闷伤心的事。她还那么年轻,时间流逝的时候都仿佛在绕过她。无事的夏天傍晚,她坐在男友家大门口处的小板凳上纳凉,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肩上,包臀短裙紧紧地束裹着鲜嫩光滑的大腿,屁股翘实得像可以随时旋转起来的实木陀螺,过往的人忍不住张望她,眼里的渴望与嫉妒如同泉涌,她是知道的,却也要在那样的时候更换一下双腿的姿势。也许,那些人只是无处安放自己的眼睛。她想。

    而男友总是在夜要尽时才缓缓回来,她在房内老式的实木床上翻转难眠,伴着老木板的吱呀声,想起小时候,妈妈外出晚归,她不得不独自一人入睡,并时觉有鬼魅在窗外浮动。开始半睡半醒地失眠。只留一处神经去监听街巷的动静,猜测他会什么时候路过前街的拐角,什么时候踏过大门前的台阶,什么时候扭动铜的钥匙口,用左手还是右手扶门。

    男友家的大门,已经有一段年月了,常靠斜的那几处,隐现着锈迹下的黑铁。她是可以清晰分辨出男友开门时的力道的。有时她精力旺盛,便静静地站在二楼窗帘后面,等待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熟悉的光影里。

    后来,等待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乏味,她不得不用玩游戏和打牌来消磨这样的时间。和小姐妹玩牌的时候她总是聚精会神,并且她是聪明的,猜着各个牌友的心思,一晚下来输少赢多。她计算着男友归家的时间,安排自己的牌局,时间恰好地,她前脚到,他后脚回,如是这样。赢钱赢得多的日子里,她还会带一碗他最爱吃的馄饨,作为宵夜。

    男友却开始数落她好吃懒做,只会打牌。她成了他口中只会打牌的女人。

    她隔时去看高中时的校舍,有几处房屋已经开始长上绿色的青苔。想起初夏的树木高大苍翠,新芽努力地向着天空生长,阳光透过叶的间隙落在地上,斑驳点点,像她穿的浅黄色波点裙。在闷热而多雨的下午,她站在男友打篮球的球场边,为了男友的奔跑、带球、投篮而大声呼喊加油。她喜欢他,大胆而炽热,全年级的人都被她的爱意灼烧着,每一颗年轻的心都想着要成全她那热烈的爱情。

    她会从自己伙食费里省下钱,为他买牛奶,羞涩而期待地站在他的面前,嘱咐他好好准备比赛。向班上同学借了作业本,工工整整地抄下来作业,再将本子放在他的课桌前。因为前座的女孩和他说了笑话而吃醋,因为他不曾说一句喜欢她而心疼焦灼。因为他没来得及赶上去高考的校车而毅然下车等他。将从家里拿来的腊肉菜悄悄夹在他的碗里。他却迟迟不说一句。

    于是她哭,她看着他哭,她要抱紧他。

    他终于牵起了她的手。青涩地,这一切都是青涩的。

    如同突如其来咬了一口没洗干净的青柠檬。

    再以及其他的青涩。白色格子百叶窗下青涩的喘息,她抱紧他,他的吻。他和她真实地融合在一起,他们第一次感受到除了自我之外另一个人肉体,也第一次想到,也许这样就会是一辈子。

    但他说,他并没有真正喜欢上她,等到日后,他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他们一定要果决地分开。

    她同意。汗水依附着蒸腾而上的温度。 

    时间缓缓流逝,她自然而然地开始住在他家。一住就是五六年,甚至连他的母亲都说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他的母亲也并不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在门口穿着包臀短裙、午夜外出打牌、深夜里在窗帘后巴巴张望自家儿子的女儿。

    他与别人发的深夜消息、自拍、早安、午安等等都以情理圆滑地绕过她的诘问。而她则越来越可笑、越来越疯狂。她如今是个沉迷游戏和牌局的无可救药的女人。在无数次争吵、求和、原谅之后,她更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一无是处。

    她开始检查他的手机,并且用他的语气和别的女生聊天,她以他的名义设问那些女孩子,喜欢还是不喜欢。那几年,在她看来他像一匹不停歇的种马,在渴求太多太多喜欢的同时却唯独不需要她的爱。他不和别的女生说明,他家中有个女友或者在之后的午夜里,在与人细数言明时,直言她并不能理解他,他要寻一个真爱,在他遇着那个真爱之后,他定与她分道扬镳,并与真爱眷侣神仙。

    啊,真爱。在百叶窗的微光下,她便确认了他是她这一辈子的真爱。汗水、温度、肌肤的纹路,都以真爱的名义烙印复刻于她的心上。那一刻,她彻底臣服于她的真爱,并开始为归属于她的真爱建筑起一座高墙壁堡,阻挡他与所有无知女子的进攻。

    她要胜利,在岁月里,她一定要胜利。百叶窗下,年轻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C 酒吧与夜色

    小城的雨。氤氲而上的气流。

    玻璃窗户上黏附着水汽,窗外的景象一片模糊且迷蒙,一对男女的影像由远及近,女生烂醉如泥,软趴趴地像要陷入泥地,男子提拉她时,她的衣服向上缩起了一截,露出腰间一片白皙的肌肤,男子最后背起女生,吃力地走在被雨沾湿的水泥石板上,女生的双手耷拉并摆动在男子的两肩。他们走在夜色里,他们向夜色走去,他们渐渐消失。

    酒吧内一阵嘈杂,妩媚的女子和几个初相识的男子喝酒,男子们大笑着怂恿女子一杯接着一杯将酒灌入肠胃,直至浮曳飘摇,轻佻尽现,接着女子在男子们中间坐下来,一扭头,看见定定看着自己的她,嘴角扬起淋漓的笑。

    她也笑起来,那样的喝法,她并不陌生。

    从自己的城市到这里,大概要花8个小时的交通时间。

    去年12月的时候,她和他初在这个酒吧相识,她在台上呢喃唱着九十年代初盛为传奇的明星成名曲,酒吧门轻缓缓地被推开,他随着朋友第一次走到她的酒吧。她看着他,脸瘦削而轮廓分明,眼神迷人,笑嘻嘻地,如同承载了一整个春天,她瞬间记在了心里。曲毕,她走过去,伪装起情绪像往日作为老板娘和所有客人搭话是一样,她问他,想听什么歌,他定睛看着她,轻绵绵地说,不用。那声音仿佛是记忆之中的,属于久远的时间,而在那一刻被唤醒,她这样想着,思绪自此被纠缠住,决意而坚定地走向她的春天。他原是不喝酒的,却陪着她坐了整整一夜。

    他的性情比他说话的语气更绵软,与她趣味相合。望向她的时候嘴角含着笑,总是在夜场散尽之后送她回家,也带她去附近朋友家喝茶小聚,她心情烦闷时,他用小车载着她,去看河流和山脉,以及青石板下,他的童年和记忆。

    他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金融市场如何赚钱到最新的网红软件分享的视频,从她的男友到婚姻,之后是育儿。他也聊他,从走了的前女友到最近聊天的女生。他和她说,她是他幻想中的女人。他们热烈地相爱。他轻唤她宝贝,并与她更换了相呼应的微信名。他们是互相的宝贝。

    她要为了他离婚。是的,离婚。她的丈夫与她已经没有了爱情,她与丈夫过着形如枯槁的婚姻生活,丈夫的每一次触碰都是对她生命的亵渎,对她灵魂的禁锢。她要离婚。唯一牵挂的是才两岁的孩子,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跟着外公外婆生活着还不知世上感情的事为何物。她怕是注定要欠自己孩子的了。但,有什么办法呢。生命和感情都是自由的,为了真爱,必要的牺牲大概是在所难免的。

    她爱的是他,她爱着他,她要对他好,要把他紧紧抱裹在胸前,将身心所有的柔软与温情都给予他。只给他,只有他。她是多么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他,这样一个可以与她奋不顾身的人,他是这一趟人间她所得的赏赐,所有的雨都不及他,所有的光也都不及他。 

    去他家吃饭,给他的妈妈买了最爱吃的榴莲,榴莲作为水果之王定价从来都是最高的,挑了一个最大的,提过去的时候感觉很吃力。他的母亲问,这是你新女朋友么,他说,不是,是朋友。嗯,她也说,是朋友。

    她要为了他离婚,她要自由地和他在一起。

    她抱着他,说这辈子最爱的便是他,如果错过,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他开始不说话。她原也是愿意等的,可最怕的是三年五载之后,她的他遇着了别的良人,便不再需要她。她找着他来问,颤巍巍地点着香烟,抿在嘴里。他只说,他最厌人抽烟。

     D 新涂了漆的栏杆

    她是一个巴掌落在了他脸上,自己手心也热辣辣地痛起来。歇斯底里地,她说,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他居然是打通了110的电话。110的警察到来的时候,看着他们,无奈摇头,让她控制情绪,杜绝使用暴力,和平协商,合理解决。

    她哭了。午夜的灯光开始冷下去,凉风吹透,树影摇在旁边的墙上形成流动的黑。他们坐在路边,路边的栏杆新刷了绿色的漆,她自小是认识这条路的,几年间,也又走过一两次。这一次他来,她已不想在熟悉的地方见他,便约了这里,而之后怕是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你为什么骗我。她问。我什么时候骗了你。他说。她抬头,终于深觉不再熟知这男子的面容。

    在那座南方小城里,她渡过了自己的青春时光。那时,大学课程之类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许多人都在逃课,兼职打工,挣钱,挣了钱的人便开始出去旅行,从周边到远方,再去更远的远方。直至远方这个词成为了朝圣一般的词汇。

    曾经一人出行的时候,背着大尺寸的背包,灰色的整体、黄绿色的背带,同行的人说,在身后看着,只觉得一个背包在走。

    她一个人这样走了许久,拍了最美的雪山图片,也在雪山脚下遇着了第一个让她心动的人。他们并排站在公路的一侧,拦车前行。那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了,可她还记得那时她和那个男生的笑脸。那个男生的脸是黝黑的,她吻他,吻他在路途之上新长的、扎人的胡须。

    后来,也不知是怎样,莫名地分手。她是心痛的。但少年时代的爱情,大抵都是短暂而急促的吧。她每结束一段旅途都会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之后,完成论文便顺利毕业了。工作是辗转于家乡和这个城市,之后又新交了一个在旅行社上班的男友,男友最初对她是极好的,她对男友自然也是极好,却也抵不过时间,男友缓缓地开始怠慢她,心里的疲累一层一层积攒起来,将她压缩成骆驼一般的形状,而她终于在背负不了的时候离开了。

    她哭着与人说起如何被糟践了情谊。而遇见他便是在离开了这男友之后,她主动申请调职。初到一个城市的生疏以及新接手工作的恍然在他的帮助下迎刃而解。搬家、购物、宽带上户、事无巨细,甚至,在一次意外之后,她摔伤,他生生地给她送了半月的饭菜,并抱她就医换药。

    公主抱。她在他的臂弯里感受到了一个男子的温柔与深情。

    之后,她主动约他去酒吧,在酒吧里,她乘着酒劲,缓缓地凑近他。却被他挡下,说自己还有女朋友,没有分手。她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他缓缓拍着她起伏的脊背。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爱情,更何况是不曾用心爱过的现任女友。她要把他从枯槁无爱的束缚里解救出来。他是她的,他的所有关爱及温柔都将只属于她。

    与他分享野外露营看到的最美的星辰。

    唤他。诉说思恋并倾诉情愫下自我的挣扎。

    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环抱着他,看着风景向后,突然下起的雨,在他的肩上湿成一朵朵梅花。

    直到他的现任女友已不愿再做她的敌手。他抱着她,为他这一段七年的青春之情哭泣了半个钟头,她吻着他,吻他那满载了春天的眼睛里,残余的露珠。

    他们终于在一起。甜蜜是夏季里芒果和木瓜混合的汁液,香郁浓稠。

    他们甚至开始谈婚论嫁,家人也是十分看好这个面容瘦削,待人温和的男子。

    却不知是哪里开始出现了纰漏,他们开始频繁地因为琐事争吵,她发现他从未与前女友断得干净,在微信、电话里,藕丝牵扯,甚至另有其他的女生,他也是在联系着的。他却不以为然,他说这是正常的,在他的世界里,就不会有什么彻底。

    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E 树梢与藤蔓

    夏天的声音从窗外树叶的间隙里滋啦啦地传来,她睡醒在床的一侧,静静地看着躺在身边的他。偌大的这个城市,她却偏偏遇着了一个家乡人,而那家乡恰是她这些年不得不逃离的,或许这便是天造的遇见吧。

    想想在家的那几年确实是过得糊涂和颓唐,走马灯式的男友、牌局、小姐妹间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继而是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习性。出事的那一日她头脑恍惚,在酒吧里和几个不甚相识的男人喝得一塌糊涂,兴奋之余出了大糗,待到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满城皆知。家是回不去了,斗胆回去怕是会被爹妈打个半死。丢人丢了一座城,家人颜面已尽,若是躲着,几年之后,嫁了人,回去也不至于再不认她。心想着,便与所有人断了联系,独自一人踏上了异乡的路途。

    几年过去,家人已因思恋而不再追究她往昔的行径,她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心上对那事自然轻松许多,但身体却仍记得当时的恐惧与颤栗。

    她的眼落在他的眉宇上,浓密的一条黑线似一柄玄铁的剑。她是什么都和他说了的,也没有期望他不去介意之前的事情。她明白虽然已经长达几年没有回家,但七绕八拐,他仍会从穴缝中听闻到关于她的传言。她的这一整个青春,都浸在那一晚的无知与纵欲的泥污里,极难爬出来的了。

    有那么一点阳光从白色的窗帘处渗下,刚好落在他的脸上,影绰之间,她见一只蚊蛉也飞了过来,便随手用桌上不用的纸板子去打,一打正好也落在他的脸上,他嗯地一声醒了。她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伏过去,抱着他。

    过年的时候带你回家吧。他说。嗯。她轻声答应。带些什么东西去你家好呢。她问。那个时候没有新鲜的榴莲可以买了吧,你和我说过,你母亲是最喜欢吃榴莲的。随便买些什么都可以,我妈是不会太讲究那些的。他回道,一翻身,却又开始睡过去。她伏在他的背上,脸上现出清朗甜蜜的笑。想着提前多久买车票,除了榴莲再给他其他的家人带一些怎样的特产礼物。他还有个可爱的小侄儿呢,不知道那个小家伙会喜欢些什么。

    这样想着,她又去将离床两三米的风扇给开了四挡。夏天,还是太热了。

    之后的整个秋季却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家乡还联络的小姐妹在微信上偶尔提起他通过旁人问起过她的情状,她由此不免只苦笑一声。

    后来的时日里,她对于过去是越来越不记得了。只是,偶尔在梦境中闪过那一日,即她不着一物坠落的那一日,有茂盛的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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