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昀若哭了很久,殷丞御小心喂下安神汤才安静下来,在纪殊炫怀里熟睡。她的泪水浸染手上的血,纪殊炫也染指几分。他替她净手后换了一层新的纱布,可是刚才的一幕仍旧历历在目。
为什么要死守着洞口?
你不该救我的。是我欠你的,如果你知道了,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么?
纪殊炫离榻,“照顾好她”
殷丞御背冲他,“无需你说”
崇政殿。
三日期限已到。众臣拜礼朱祁镇后,有几位辅臣提议:关于凌氏之刑,已经板上钉钉,无需再拖,可即刻行刑。
朱祁镇问:“许爱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辅臣许彬说:“陛下,臣以为凌氏一族自从陛下初登帝位时就忠诚可鉴,在陛下被迎回之日,又竭力拥立陛下复皇帝位。若是说凌氏真有谋反之意,臣恐怕不信”
石亨冷笑,“凌氏已经定罪,是由陛下亲自审理的。许阁士这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么”
“臣无此意”
朱祁镇开口驳回,“石卿,莫要咄咄逼人”这是第一次对石亨如此态度,不怒自威。朝中大臣惊讶地张着嘴。
石亨面上云淡风轻,“是”
钟泽小声对纪殊炫说:“只是三日期限已到,陛下一言九鼎,想必心中已经有所盘算了”
纪殊炫没有回复,握着笏板的手心泛汗。
朱祁镇说:“无论凌氏如何,人证物证具在,此事不应再拖”
他扫视众臣,目光停留在纪殊炫身上。“众卿有何想法就直言,若有更好的方式处理,朕洗耳恭听”
言外之意就是,众卿还有谁有异议。
纪殊炫眉峰紧紧拧在一起,感觉身体被一瞬间掏空,嘴唇打颤。
要不说罢。
不,不能说。
朱祁镇问:“没了?”
石亨看向纪殊炫,这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纪殊炫身上。纪府与凌府联姻交好,按理说,不能不救。
纪渊拿下笏板,刚要说话,被纪殊炫拦住。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来人,即刻行刑!”
必死无疑。
朱祁镇亲自监斩,此时正乘坐辇轿远赴。
纪殊炫被纪渊拦下。
“父亲”
“你为何不让为父说?凌氏一族什么样子,你还能不清楚?!”纪渊带有责备之意。
纪殊炫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许久,他说:“凌老爷唯一托付给我的,就是凌昀若”
纪渊着实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说辞,“她还活着?!”
“嗯,她是凌氏,虽然是我王妃,但两府总有牵扯。凌老爷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愿牵扯到她。”
纪渊怔住,一时无言。
庭月堂。
殷丞御下朝后进门,看到凌昀若不在床上,忙四处寻觅。
殷丞御张望无果,怒从心起,“邵哲!凌昀若呢!我让你受在她身边,你干嘛呢!”
邵哲端一碗药进来,“什么?属下刚刚去查看王妃所食之药……”
殷丞御查看桌上,明心镜也不见了。
陛下刚谈定即刻行刑,坏了,她不能出去!更不能离开这庭月堂半步!
凌继怀,景岚,以及凌府上下一众婢女侍从,皆捆于刑场。
素素寒风,等待黑暗最狰狞的面孔揭露。
朱祁镇位于上首,刑场围了半个朝堂。旁边还有百姓,有的在扔东西,有的在唾骂,更多的是选择沉默。
朱祁镇命昭桓重宣圣旨,无疑是为了让周围的百姓明白,他所为是明君之道。昭德罢了。
刑令板被朱祁镇扔下,他最后看了一眼凌继怀,说:“行刑”
凌继怀闭上眼睛,他不想忘记这一刻。他要牢牢记住面前的人,面前这沾满忠义志士的血的皇帝位。
他最终明白,自己一生追寻的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权力而已。
权力,是一场游戏,是赌博,是罪恶。
若儿,原谅父亲这一生对你严厉苛刻。
凌昀若衣着破烂褴褛,乍看上去不如个婢女,更像是流民。她胆怯地走进焕然的人群,停留在较近的地方。
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刑场上的人。
她有那么一刻脚下一松,差点跌倒。那是她的父亲、母亲。
他们头上背后悬着的刑牌被抽走,刑具一挥,有一双手挡在她眼前,遮住她所看到的一切。凌昀若的身体被猛地拽出人群,紧接着捂紧她要嘶喊的嘴。
不要!不要!
她想冲上去救他们,可是身后的人死死抓牢她,捂着嘴的手让她无法呼吸。凌昀若的泪水已经让她的脸和手之间的缝隙变得滑了一些。她用力掰开那人的手,看到的是两颗掉落的人头。
凌昀若的眼睛睁得很大,左眼的纱布浸满了鲜血,显得格外怖人。她睁了很久,整个人像不会动了一样。
她还想走过去,甚至有些怀疑,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父母。
会不会是看错了?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睡了一觉,父亲母亲怎么就弃我而去了呢?
不会的,我一定看错了。
她抬眼看那个人,是纪殊炫。此时他也泪流满面,没有看自己。
石亨在最近处,仰着脸,一切都让他特别舒心。他转头,留意到纪殊炫旁边的这个女人。由于太远了,只是隐隐约约看到她蒙着眼。
殷丞御快步过来,点了她脖颈处一个穴位,凌昀若昏倒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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