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初冬雨

立冬之后下起来小雨，秋天刚刚过去，法国梧桐树上的黄叶将落未落，琵琶枝间的花一串一串地开着，这雨便来了。

它的到来不似夏夏日里的骤雨那般毫无征兆，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就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做起了瓢泼大雨，令人猝手不及。冬时的雨在来之前却要稍稍酝酿气氛，早间东方的天边少了往日里的那轮红日，天空多了些鸽子灰的云层，空气中也平添了几许萧瑟。到了晚间的时候，雨滴就簌簌地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打在人脸上，让人觉出分明的凉意，因有了白天的阴沉，这样的时刻就一点儿也不叫人感到意外了。

雨下了一夜仍没有停下，是缠绵的细雨，如丝如线，和春雨有着相同的形态。但它没有春雨的多情，春雨是润物无声、生芽吐绿，初冬的这场雨却是无关痛痒，既不是秋雨的摧花落叶，也不是夏雨的狂暴无情，它只是连日晴好天气的一个隔断，令晴天的连续记录缩短了一截。雨丝直直地从天空落下，没有什么大的偏斜，没有狂风，只有轻轻翻动着树叶的微风，所以雨天里的寒也是些微的。它轻轻地抚弄着人的脸，或是撩逗着松动的衣领，有点像孩童般的恶作剧，而绝非是腊月里入骨入髓的寒意，仿佛和世间的万物有着不解的深仇大恨。这寒是体恤人心的，提醒着人要添衣保暖，“知寒知暖”说的便是这样的寒，伸手可感，却也可御可防。

雨下着下着，天地间便漫起了淡淡的烟雾。这烟雾不是燃放鞭炮和焚烧柴草时候凭空腾起的灰烬，虽有着白蒙蒙的表象，内里却是一颗颗干燥的灰粒，与水做成的烟雾不可同日而语；也不是秋冬雨过天晴时清晨那原野之上的浓雾，它虽然和寒雨中的烟是同根同源，却有着格外厚重的身躯，它凝滞在大地之上，潮水般吞没了所有的人和物，绝情绝义。雨里的烟和雾却是要婉约柔和得多，它是轻薄的，它是灵动的。万物笼罩在其中渐渐失了分寸，变得柔和缥缈起来。楼房的轮廓影影绰绰，树木的枝杈若隐若现，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雾失楼台失的是远方的楼台，近处的却是历历在目。湿漉漉的树干加重了颜色，是水墨画里的颜色，落在地上的树叶是黄色，草坪青青一片，花坛里缀着点点艳红，是初开的山茶。

雨下到中午的时候停了，切不要以为就要雨过天晴了，这只是片时三刻的中场休息罢了，冬季的雨是要盘桓几日的。这盘桓不是黄梅时节的时雨时晴，虽然旷日持久，却是阴晴不定。这一场雨却是始终如一，实实在在地下着雨，不作半点他想。檐下的水滴“滴答滴答”响着没有停歇，哪怕是雨停时候的短暂阴沉，房檐上的余水仍在下滴着，叶尖上的湿润一直持续到几天后的日出。

阴雨时候的天色是晦暗的，室内不得不亮起了灯，因有了外面的暗与寒，里面的明亮与温暖便被凸显了出来。从雨里走进开着灯的屋里，直觉眼前豁然开朗，扑面而来的暖意立马紧紧地裹住了自己，令人在不知不觉间便放下了戒备，变得松软起来。坐在这样的屋子里，是真正的安心，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丝毫的眷恋和不舍，只愿捧一本书、握一杯热茶，一心一意地独守空房。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有几片黄叶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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