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三都
首都博物馆
已结束
元代对我来说是个相当陌生的朝代,一来它存续时间只有98年,二来元代艺术专题展比较少。提起元代艺术,人们也往往以“糙大元”概括,但是分散在国博、首博的元代陶瓷、玉器,还有故宫的元代石构建,那些薄如蝉翼的枢府瓷片,湛若晴空的青花,玲珑剔透的玉屏花,石刻上飘逸的龙纹……一点儿都不糙。更何况,还有元四家呢。
“大元三都”为了纪念元大都建城740年,用一个展览对城市追本溯源,还原元代的城市生活。展览中的文物,也足以颠覆“糙大元”这种扁平、粗暴的判断。(以此类推,明代玉器“糙大明”的恶名,还有乾隆的审美,也不能一概而论。鄙视鄙视乾隆审美的行为。)
三都几许
看展那段时间,我又读了一遍《看不见的城市》,蒙元大汗与异域的旅行者用对话勾勒出的城市,梦境般虚幻绮丽,却处处投射着真实城市的影子和片段,就像元代的三座都城。如今上都、中都仅存遗址,大都仍在,面目全非。
元大都大内宫殿复原模型
元大内南至故宫太和殿前,北达景山后墙,东西与故宫东西墙一致。
如今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大内只余断虹桥和一些零散的石器石刻。
御花园内钦安殿东墙外有一元代石刻,风格跟明清石刻迥异……图找不到了,我下次进故宫补拍。
北京城现在的布局,是元代勾勒出来的。
展览第一部分主要讲元代三个都城的营建。序厅用沙盘展示元上都、中都、大都的地理位置。元上都(开平府)由忽必烈建立,刘秉忠负责设计,位于现在的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金莲川草原上,始建于1256年,历时三年完工。元大都始建于1267年,历时9年建成,设计者仍为刘秉忠。元代有两都巡幸制度,每年二月,忽必烈都会从大都去上都。位于张北县的元中都建立得最晚,1307年由忽必烈的孙子、元武宗下令修建,元中都仿大都规制。4年后,元仁宗下令罢都。虽然中都的历史最短,但元代典籍仍然将三都并列。
这一部分的展品主要是沙盘、地图、模型等辅助展品。
展厅里另有一些建筑构件。
虎头虎脑、憨态可掬的石狮子,对动物神态的表现实在传神。
兽头形瓦当模
琉璃构件
深沉明朗的蓝色如同北方草原的天空。博物馆学有个观点,一些器物因为时间才显得吸引人,比如这件琉璃。
此处插入《燕京八绝》展的一件展品。
元
嵌螺钿广寒宫图漆器残片
这件残漆片表现的是大都宫城西面太液池琼华岛上的广寒殿。我在“燕京八绝”展览repo(吐槽)里写过这件,写都写了就再搬运一次:
金世宗在北海琼华岛根据唐玄宗梦游月宫的传说建造广寒殿,元明清三代,广寒殿不断被修缮。这件漆器残片中发现一“广”字痕迹,因此被认为表现的是广寒宫。但是元代广寒殿面阔七间,残片上的宫殿面阔三间,可能是配殿。在马可波罗的描述中,广寒宫内外皆绿,山树宫殿成一色。漆器残片上殿顶琉璃瓦部分,正是绿色。
主体建筑为一楼阁,重檐歇山顶,上覆绿色琉璃瓦,屋顶两端有悬鱼,非常写实。
山西芮城永乐宫悬鱼。
用梧桐(宫殿左侧)和桂树(宫殿右侧)这两种最有节令意味的植物表现中秋。梧叶舞秋风,呵呵呵呵这曲子一年了都没撸完╮(╯▽╰)╭
元代现存不少广寒宫题材的文物,比如上海博物馆藏有元代的界画《广寒宫图》,大同博物馆有广寒宫题材的瓷枕,有学者认为这与北方少数民族对草原凉爽秋天的喜爱有关。
这组照片是小力拍的
这漆片在《燕京八绝》里展出,仅作为金漆镶嵌的早期物证。实在大材小用,太棒槌了。嵌螺钿跟金漆镶嵌是两个概念,而且显然它出现在《大元三都》里更合适,作为元代宫殿图像资料,它可以补充展厅里的宫殿模型。
反对一切不让展品出现在合理位置的行为。
在第一部分后半程,大元三都的营建者悄然登场。这部分展出了河北满城张氏家族墓出土的文物,墓主人张弘略、张弘范兄弟参与了元大都的营建,他们带入幽冥世界的器物,又能管窥元代初期风貌。在讲述城市营造的结尾处,引入营造者的形象,让第一部分的内容更加丰富、鲜活,为第二三部分的“元人生活”做了铺垫。
龙泉窑荷叶龟纹碗,河北省定兴县河内村张弘范家族1号墓出土(定兴县文物管理所藏)。
乌龟与莲叶的组合,出现于宋代,按照扬之水老师的说法,取义于《史记》:“龟千岁乃游于莲叶之上”,后面是“能好怎”:“江旁人家常畜龟饮食之……有益助衰养老”╮(╯▽╰)╭龟+莲叶或者莲花,有祝长寿之意。
展厅还挺多的,我拍糊了。此处不表。
除了营建者张氏兄弟墓出土品,展览还展出了留守元上都的贺氏家族墓、忽必烈御医靳德茂墓的出土品。借用赵园老师的表述,大都拒绝抽象,只能活在个体人的生动感觉中。元人的大都生活,在展厅深处。
第一部分展区地毯上的一条中轴线,接起宫殿模型和展厅深处的城墙、城门。现实中刘秉忠定下的中轴线,奠定了北京700多年来的城市格局。在展厅里,这条中轴线又引着观众,回到700多年前,大都人的生活。
百年欢宴
城(第一部分)与人(二、三部分)的空间区分,用一道城门楼来表现,代入感极强:走过这道城门,你就来到了元代的城市。展览第二部分讲贵族生活,第三部分讲平民生活——这两部分应该放在一起看。这两部分大抵按照衣、食、住、行的主题区分展区,但它们并不是孤立的。
举个例子。
“大元三都”展出了大量的俑,特别是元代难得一见的彩绘俑。
比如我国出土的第一套完整的元代出行仪仗俑——靳德茂墓出土的80件仪仗俑。
前面说过,靳德茂是忽必烈御医,贵族出行,阵仗颇壮观。
俑有男有女,有汉人有蒙古人(50定焦头实在无法拍到蒙古俑,遗憾了)。俑的发型、衣着是当时流行的,可以从中看到元代汉族平民服饰。
女俑长袖衫外披对襟短袖衫,下着裙。外面的对襟短衫,在其他展柜里有更华贵的实物。从领口看,里面的上衣似乎是左衽的,但由于手中捧物高可及胸,一时无法确认,后面有更清楚的俑。汉人男俑着黑色圆领衫,沈老引用《元典章》,元代平民只许着褐色及其他暗色衣服,深色衣服与俑的下人身份是相符的。男俑包头巾,延续了宋代男性平民的服饰。
俑手中的物件各不相同,女俑捧有盆花、盖罐、香炉、碗、盒、杯等,男俑持伞、盆等,还有一个扛着交椅。这些器物,想来也是元人常见的。
说说扛交椅那件。它在表现交椅外形之余,也表现了交椅是咋携带的:肩扛椅面外框。
宋代《春游晚归图》与此不同,携带交椅者,用肩膀扛椅子腿。
网上搜的,原画在台故
两件交椅都没有椅面,说明椅面是可拆卸的?这是回来修图的时候才意识到的问题,然而展览早已结束,忘了看有没有俑扛椅面了。
仪仗队以马车为中心,舆(车厢)为镂空网格形,有一定私密性又方便透气。车顶有一穹庐,顶端饰覆莲纹,如缩小版帐篷,充满民族风情和时代特征。看着车顶,我不禁想起那首歌颂草原的北朝民歌:“天苍苍,野茫茫……”它最初是鲜卑语民歌,好想听听用鲜卑语念出来什么样啊,然而鲜卑语早就失传了。
展厅里还有一件穹庐顶马车,敞篷的。穹庐顶更写实,还带穗子。
马鞍、马镫,龙首车辕。
对比一下六朝时期江南的马车。车厢是平顶的。
南京六朝博物馆
车厢里有个六朝时期流行的坐具——凭几,支架做成了兽爪形,一个明器的配件,做得这么精细。
一提到俑,我的第一印象总是唐代俑,造型之生动、表情之细腻,简直天下无双。
西安博物院这次看到这么多元代俑,才发现元代俑也是灵动丰满的。仪仗俑的制作手法是模印与捏塑结合,通体施彩,每个形象都不同。打个有点恐怖的比方,当我在展柜前驻足,眼前的俑和已退化为背景的、在展厅里熙熙攘攘的观众,几乎亦幻亦真。仿佛我真的置身大都的街头,看着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从眼前走过,周围的人对着它们指指点点,发出或惊叹、或羡慕、或不屑的呼声。
有人说,元代是随葬俑工艺的最后一座高峰。
后面还是按照衣食住行的顺序说展品,这套俑也还会提到。先说它主要是为了表明展品蕴含的信息是超越展线的,这也是策展、甚至看展的难点。
此部分结束得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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