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书房与性情

文人有一间书房再正常不过，一般情况下，书房的功能不外乎藏书、读书、写书，而有的书房所收、所藏、所用等跟常人有异。仔细想来，乃书房主人与他人不一样的性情所致。

近日闲看贾平凹的四十年散文精选《自在独行》，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独特的书房了。由此书房，足见其“自在独行”的浪漫潇洒、大雅若拙、享受生命的情怀。

他有一个独特的书桌。书桌的面儿，是一块树的横截板，什么也没有染，只刷了一层亮亮的清漆，原木本色的。他说，他在这张书桌上伏案十年，读了好多文章，写了好多文章，闲着无事了，就端坐着看那桌面，心里便感到沉静。他称他的桌面是一幅画，就是那木的年轮。他从那年轮里看到四季轮回和日月交替，从而对树的生命进而对一切生物的生命有了深切的感悟。他说：“万事万物在天地宇宙间或许是有着各自的生命线路。”

他的书房有独特的收藏。贾平凹的书房很不像书房，因为他并不是坐拥书城，屋里摆放着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甚至比书还多，书房倒像是收藏室了。其实，他意并非在收藏。在《玩物铭》这个篇章里，他说：“我在我的书房里赛满这些玩物，便旨在创造一个心绪愉快的环境，而让我少一点俗气，多一点艺术灵感。”这篇文章里记录的大致有这些东西。一个是汉罐，是他托人从老农手里无偿淘来的，当时不知道它的主贵，后来才弄清楚那竟然是汉代的物件儿，所以宝贝似地一直放在他的书架上。一个是绥州拓片，是他在绥德古城文化馆的展室里看到明朝大书法家张三丰的残碑，便拓片而成，带回置于书房。一个是铜镜，是他一次回老家偶然从邻居那里购得，挂在书房的东墙上。其余还有砚台、酒壶、壁画、老子讲经石、古琵琶等。其中的“古琵琶”实非琵琶，而是一块朽榆木根，是他外出游玩时捡回来的，说是对其叩击有声，遂名之曰琵琶，又叫它无弦琴。说到琴，又想到他书房里另外几件乐器：古琴、埙、箫。古琴是写在《红狐》那篇文章里。大作家也有短板，老贾简直是个音乐盲，他既不懂宫商角徴羽，也不懂哆来咪法嗦啦唏，而他的朋友宽哥却送了他一把古琴，“钟子期与伯牙相识的那一种古琴，弹《高山》《流水》的那一种古琴。”贾平凹夜读《聊斋》入了迷，因为爱着这架古琴，遂给这琴起个名字叫“红狐”，他幻想有这么个狐仙女子与他作伴，好慰藉他的寂寞。他说他喜欢埙，第一次听到埙乐时，浑身战栗不能自已。箫也是他喜欢的乐器。这几件均是古朴的民间乐器，从他的喜好上，可以照见他的性情。

在《动物安详》一文里，贾平凹还谈到他最喜欢收藏动物模样的一些奇石、怪木等，加上各种兽头角骨，结果屋子里成了动物世界：龙虎狮豹、牛羊猪狗、鱼虫鹰狐。他还将一些石头、木头看成佛，名之曰“树佛”“石佛”等，他的眼里有佛，其实时心里有佛。“一看到这些，就给了我力量，给了我欢愉，劳累和烦恼随之消失。”贾平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