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上午,姐夫带了个磨刀师傅到家门口,说是村头碰上的。
白发老头瘦瘦的,很精干,推着一辆老旧自行车,穿着拖鞋。
我转身去找那些亟需打理的刀具,等我出来,师傅已坐在一张矮矮的磨刀凳上,旁边一只大包,像个百宝箱,一辆简简单单的自行车,不知他是怎么骑的。
我拿出2把铁锈剪刀,1把砍骨头的菜刀,问价钱,剪刀4块,菜刀5块,不算贵。
磨刀师傅姓赵,74岁,安徽蚌埠灵璧县人,干这活20多年了,问他住宿怎么解决,说是在受降那边租了房。
不一会儿,师傅在磨刀凳上装起了电动砂轮,电光火石地干起来。
屋檐下坐着的老公公说话了:
“用砂轮的呀,那是快了,光是磨的话……”
姐夫接口道:
“是呀,现在匠作跟过去不一样,用的家伙先进了。”
先进家伙好啊,师傅很快将刀刃打薄,又在两块长方形的磨刀石上来回磨,一回儿锋刃出来了。那两块磨刀石一块青砖色、一块豆沙色,看上去质地细腻,非常细巧。
我又转去屋里,找出两把钩刀,还有一把需要两手把住操作的大夹剪,这把贵了,要10块。
一旁看着的老公公忍不住了,嘟嘟囔囔:
“好了,好了……”
意思是不用再磨,费钱。
过去的老公公是一把农家好手,菜刀、钩刀都是他自己磨,不用花钱,如今年纪大了,再也干不了这些活。
“啊呀,这刀都是要用的,上次剪了一棵茶树,手泡夹出还不说,命都差点丢了半条,你又磨不动,还不舍得化钱。”
我忍不住抱怨。
姐夫在一旁听得笑起来。
先生也过来了,插一句:
“又不用你拿钱。”
阿姐来了,拎了一袋子的刀,光钩刀就有3把。
太阳不大,桂花树下阴影也够大,但这几天正是所谓“桂花蒸”的日子,有点闷热,过了这几日,桂花就会爆出香气了。
看师傅的灰色短袖都已汗湿,我去泡了一杯茶,问他带不带茶杯的,他说不带的,也不渴。
我将茶杯放一边。
一会儿见他还没喝,就端起来让他喝,他接过去,一看,说:“我不喝茶的,只喝水。”将茶水泼树下了。
接过杯子,我倒来一杯白开水。
一来一去,拉话内容多起来。
我问师傅,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家里有些什么人?
师傅抬起头来,额上的几条细纹也都笑眯眯的,说话的声音轻下来:
“家里是不让我出来,要我帮老太婆一起带小孩。”
“家里有些什么人呢?”
“多着呢,你给算算:3儿子3媳妇,一个女儿出嫁了不算她, 3孙子5孙女,再还有重孙呢,一个,两个……”
“啊呀,您老都做阿太了,了不起啊!还这么能干,一点不显老。”
这可不是恭维话,师傅清清瘦瘦的,不见一点老态,一边说着话,却不忘手上的活,磨刀石上的动作频率很快,一会儿拿手去试试锋刃。
又主动跟我说,小儿子也跟他一样磨刀呢,看起来这磨刀活是他们那儿的绝活吧。媳妇在一家厂里做包,也在受降。那不是3人住一起,这边也是个家吗?
他说是的,房租也不贵,一百多一个月。
我索性将家里所有的刀都收罗出来,2把菜刀、2把镰刀,师傅高兴得直夸我:
“你这就对了,用起来就知道了。”
连老公公也改变立场不再反对,还说了句老古话,叫做“磨刀不误工,斫柴快如风”。
开始磨阿姐家的钩刀,师傅说:“不要看这些刀锈得厉害,质量都比你家好呢,拿手里沉甸甸。”
阿姐说:“家里还有3把,个儿子买一把,用用砍不动了,再买一把,越买越多。”
先生一听,要阿姐赶紧将家里3把都拿来,磨出来我家也拿把用用。不懂农事的先生,去年买的刀轻飘飘的,砍起树来像弹棉花。
已是10点多,我去厨房烧了两个菜,出来一看,师傅已经走了,不知他怎么吃饭呢?
我咕哝一句。
老公公说:“这点时间100块钱赚好,高兴都来不及,还要管饭啊。”
姐夫说:“他们哪里吃饭的,出来嘛,水不喝饭不吃的,饭包带身边也说不定。”
想起在娘家,那时候家家困难,手艺人上门很受尊重,到饭点总能吃上热饭,有时候就像客人一样,坐饭桌边上吃。如今日子好了,哪就在乎这么点饭菜呢,人心真是奇怪。
心里还在遗憾,没看见这位老者,是怎么将那么多家伙带在自行车上,又自如行走在高低起伏的山村小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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