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大三的时候,江小雷出现在学校边门摆夜宵烧烤摊。
这货外形有点像谢霆锋,留着放浪不羁的中分长发,白T恤,黑皮衣,脸上油蜡蜡的,叼着根烟,一身痞气地站在烤炉边翻烤串。
旁边放着把吉他,没生意的时候就自弹自唱,还别说,唱起歌来那是相当有范儿,后来听他唱歌的比买烤串的还多,姑娘们还噱他去参加《加油!好男儿》。
只不过,江小雷能成为校园里的话题人物,还是因为他和马小丽的故事。
那会,只要是管院的同学,他都主动给打个八折,傻笑着地说,“内啥,我媳妇儿跟你们是同学,马小丽啊,平时帮我多照顾她。”
但凡提到马小丽,江小雷总是露出憨厚的笑容,一脸怀春少男的模样,有人干脆喊他叫做“傻雷”。
说到马小丽,这可是个颇受欢迎的主儿,长相有点像当时大红大紫的林心如,容貌俏丽,腿长肤白,性情文静,喜欢看书写字,弹得一手好吉他,相当有文艺气息。
然而,马小丽是有男朋友的,机械专业的富二代。
关于媳妇不媳妇儿的这档子事,是非常严肃的,自然得要当面说清楚。据说马小丽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气得七窍生烟,直接从床上蹦将起来,完全不带耽搁地就冲出去兴师问罪。
女主角一露面,立刻就有好事者起哄,“哟,江小雷,你媳妇儿来了啊,赶紧恩爱一个呗。”
马小丽俏脸一红,恼羞成怒地甩了甩手,“什么呀,我们就是老乡。”
江小雷先是喜出望外,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了愣,一脸尴尬地说,“那个。。。不是吧,我们可是老相好。”
马小丽啐了一口,满脸嫌弃地说,“谁跟你是老相好啊?哼。”
江小雷瞪大眼睛说,“指腹为婚的啊,你就是我媳妇儿。”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居然还腼腆地垂下了头。
马小丽脸涨得通红,跺了跺脚说,“你。。。你去死吧。”
“反正我非你不娶。”江小雷很淡定,拿起一把烤串,“来,媳妇,吃点,以前你最喜欢了。”
“神经病!”马小丽气得骂骂咧咧,淑女形象不管不顾,“还有,你能不能别在这摆摊了?丢不丢人啊。”
江小雷嘴角一弯,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不肯见我,我就只有这法子。”
不一会,马小丽的富二代男朋友闻讯赶到,后面还跟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同学。
人多势众,他上来就怒推江小雷,盛气凌人地指着脑门说,“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啊,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身后的几个人更是面露凶色,蠢蠢欲动。
马小丽神色慌张,拉着男朋友的手臂说,“不要动手啊。我们走,别理他。他神经病。”
江小雷眉头紧皱,脸上显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将当事人都围成一个圈,议论声也越来越嘈杂,场面逐渐有点混乱,更有好事者“傻雷,傻雷”地起哄,怂恿着要干一架。
马小丽一直在劝,急得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男友却气焰嚣张地不肯善罢甘休。
江小雷斜斜地瞥了马小丽一眼,抓了抓头发,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右小臂,黯然低下了头,一声不吭地整理东西,然后推着烤炉离开。
身后传来叫骂声和嘲讽声,江小雷嘴角微微抽搐,咬了咬牙不再回头。
之后,江小雷依旧在校门口卖烧烤,却再也没听他提过马小丽的名字。
没过多久,富二代和马小丽分手,转身又换了个容貌甜美身材火辣的大一学妹,成天腻腻歪歪的秀恩爱。
马小丽也许颇受打击,成天一副闷闷不乐的忧郁模样。几天后的深夜,富二代在回寝室的路上,被人把脑袋砸开了花,当场不省人事,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据说报警了,但夜深人静没有目击证人,所以行凶者一直没有抓到,这成了桩悬案。
富二代的人缘不太好,同学们茶余饭后谈起这事的时候,大多会心一笑。其实,虽然没有找到证据,但究竟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依旧没有人看好江小雷和马小丽,油腻的烧烤摊主和文艺派的女大学生,这傻雷也未免太痴心妄想了,完全不搭调好不好。
<2>
可是,江小雷真的傻吗?我看未必。
这家伙可会做生意了,平日里对着城管大哥低头哈腰的,动不动就发香烟送冰啤,这马屁拍得是恰当好处,没多久就称兄道弟了。
之后,江小雷对校门口的各类夜宵摊进行了资源整合,添了好几张桌子,还推出了联合套餐,适合一寝室的人坐下来搓一顿。他打通了网吧的外卖生意,还搞定了几个穷学生做寝室楼快递,据说月收入翻了几番,逐渐有点夜宵届扛把子的腔调。
所以,有的人还提出质疑,马小丽事件可能是一起精心筹划的营销案例。
后来,江小雷盘下了学校旁边快倒闭的书店,烧烤摊升级成了烧烤店,他摇身一变成了个小老板,店名居然就叫“傻雷烧烤”,让老顾客们也是醉了。
我和江小雷之所以变得熟稔,是因为有一次深更半夜去喝酒,店里没什么其他顾客,就剩下我们俩在瞎扯淡,到后来酒都喝多了,两个人倒是聊得很投契。
江小雷其实是个有理想的家伙。他在南京组过乐队,也在酒吧串场做过歌手,只是最终还是没有混出名堂。一来机会渺茫,没有人脉没有包装没有营销,根本看不到走红的迹象,二来经济拮据,微薄的收入实在难以维持生计,不得不被迫放弃。
他叹息,少年的时候谈论理想,显得那么壮志凌云,挥挥手好像就所向披靡,后来才觉得,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全他妈的是浮云。
我问,“现在放弃了?”
他点燃一根烟,叹了口气说,“当不了饭吃,偶尔玩玩吧,实在不行就一辈子卖烧烤呗。其实我倒是没想到,做夜宵居然挺赚钱的。”
他问我能不能当他的内线,他想多知道些马小丽的日常,烧烤冰啤随我拿。
我问,“干嘛这么执着?人家又不怎么搭理你。这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嘛,何必。”
他苦笑,“你以为我真的是傻乎乎的死缠烂打吗?不瞒你说,马小丽可是我正儿八经的前女友,我们谈了三年恋爱,当真是有感情基础的。”
我瞠目结舌,这档子事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那你现在演的是哪一出?”
他撇了撇嘴,嘟囔着骂了几句脏话,“都怪年轻的时候太傻逼,现在演的么,自然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3>
江小雷和马小丽确实有过一段美好的往事。
他们自小就是邻居,绝对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据江小雷的奶奶回忆,因为两家是世交,都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已经正儿八经地定过娃娃亲。后来,这孙媳妇儿越长越标致,奶奶是乐得合不拢嘴,越看越欢喜。
马小丽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捧着本书能安安静静地坐一下午,她是《红楼梦》的忠实粉丝,所以特别喜欢那些文艺别致的玩意。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出色,在年级里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孩子。
相对而言,江小雷就不那么让人省心了。他生性好动,从小就调皮捣蛋闲不住,嘴也特别贫,惹事闯祸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而初中的时候,桀骜不驯的谢霆锋成了江小雷的偶像,他开始接触音乐,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成了一个吉他少年。
说来也是有趣,江小雷素来在学校里拽得一塌糊涂,几乎什么人的帐都不买,而唯有马小丽能够制住他,只要一个嫌弃的眼神,江小雷就乖乖地坐到了位置上。
所有的老师里,只有音乐老师对江小雷另眼相看。午间休息,江小雷经常去音乐教室练习吉他和钢琴。这个时候,马小丽就安静地坐在面朝教室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如果恰巧阳光暖熙,微风和煦,这就是她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光。
青春期里荷尔蒙的味道四散飘靡,两个人情窦初开,既是同班同学,又是世交邻居,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吵吵闹闹,自然而然地就滋生了情愫。
江小雷说,关于烤串这个事,其实有个惨痛回忆。
高中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是一对情侣。马小丽喜欢吃校门口的烤串。那时候,烧烤摊的生意火得不行,放学铃声一响,江小雷就拎着书包冲到校门口去排队,等到马小丽推着自行车出校门,他已经手拿着烤串等在那里。
马小丽是一个特有爱心的少女。学校周围,时常会有流浪狗游荡。
有一天,马小丽好心将烤串分给这些可怜的小动物们,没想到,其中一只流浪狗吃了地上的,居然还觊觎人家手里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舔着嘴巴就朝她身上扑来。
马小丽当然不是个女汉子,她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返身就朝江小雷的怀里钻,这种时候,还要啥自行车。
然而,流浪狗如影随形地追赶而至,气势凶猛地腾身而起,露出一对闪亮的獠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马小丽袭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江小雷充分发挥了作为男朋友舍我其谁的大无畏牺牲精神,祭出手里的书包狠狠地甩在了流浪狗的脸上。
只听得流浪狗发出一声“嗯嘤”的惨叫,双眼中精芒爆闪,再次发力直接朝着江小雷的面门扑来。这一下,江小雷手无寸铁,躲闪不及,只得伸出右手格挡。结果,手臂被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而他也咬了咬牙,忍着剧痛重重地一脚踢中了流浪狗的腹部。
又是一声惨叫,只是这一次流浪狗在地上狼狈滚了好几圈,眼神凶狠地瞅了瞅江小雷,然后回转身夹着尾巴逃走了。
手臂上的齿印清晰可见,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溢出来。江小雷觉得头有点晕沉沉的,而马小丽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断地呼喊着周围的同学来帮忙。
江小雷直接被送去了医院,伤口缝了十几针,还打了狂犬疫苗。
马小丽一直都陪着他,眼眶红肿,哭得像个大花脸。江小雷帮她轻轻擦拭去眼角的泪痕,一本正经地说,“从小就想做英雄救美的事,今儿个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内啥,接下来,美人是不是得以身相许了?”
马小丽俏脸一红,轻轻一圈捶在他身上。
江小雷夸张地哎哟一声,大笑着说,“我都这样了,你谋杀亲夫啊。”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臂,他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多年以后,这大概就是所谓青春的伤疤了,属于他江小雷,属于她马小丽,也属于在一起的这些青涩的和甜蜜的时光。
马小丽将一根红绳系在江小雷的左手腕,又指了指自己右手腕上的红绳,露出一个羞涩甜美的微笑,然后将头靠在江小雷的胸口。
“江小雷,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高考结束,学习向来一塌糊涂的江小雷名落孙山,决定跟着某位大哥去南京搞音乐。
马小丽当然不同意,身处异地,这简直就是濒临分手的信号。更何况,搞音乐?你江小雷真的不是在逗我吗?还能再不靠谱点吗?
可是,江小雷的态度很坚定,他说出名要趁早,懂经的圈内人也觉得他有天赋。不出两三年,必然可以混出点名堂。
江小雷苦笑说,那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冷战,少年人彼此都有难解的心结和荒唐的执拗,所以到最后,就连一句告别都吝啬说出。
不言不语,不闻不问。说走就走,说散就散。最后,自怨自艾,自作自受。我想,青春里的遗憾,大多数都是这副样子吧。这是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
于是,在我的脑海里有了这么一副画面。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斜背吉他的少年和长裙飘飘的少女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理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沉默。
“你可以复读啊,我陪你一起。”
他依旧沉默。
“我真的没有你所谓的理想重要吗?”少女的嘴唇抖颤,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地望着少年。
少年抬起头来,接触到少女炽热的眼神,他眉头微蹙,深深叹了口气,旋即又低下了头。
下一秒钟,少女站起身来离去,她走得异常决绝,脚步踩得那么用力,紧抿嘴唇忍住没有再回头。
因为,就算你今后前程似锦,沿途却再没有我的陪伴。就算你曾经赴汤蹈火,可是再美好的回忆,终究还是会在岁月的潮汐里慢慢褪色。
<4>
马小丽和富二代男友分手之后,追求的人不少,但是她好像灰心意冷,一时半会不愿意开始新恋情。
江小雷的烧烤店生意相当红火。虽然马小丽的名字已经绝口不提,但是管院的同学打八折这个传统依旧保留着,而且,但凡马小丽同寝室的姑娘们光临,一律免单。这一来二去的,江小雷和其中一个室友刘佳混得很熟,他尊称她叫“姐姐”,时不时还送点饮料零食啥的,做人当然是他会做人。
大学里的最后一个情人节,校园里弥漫着热闹浪漫的气氛。
可是,马小丽却不合时宜地得了急性阑尾炎,被同样值守寝室的刘佳送去了医院。有内应的的江小雷很快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病房。
做完手术的马小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江小雷轻轻推开门,将手里的一大束香水百合放在床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
马小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头转向另一边。
江小雷尴尬地咳嗽一声,“内啥,你妈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用,我挺好。”马小丽的表情很漠然,“而且,江小雷,你别来找我了,我跟你不可能。”
江小雷急了,“内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够就这么掰了,这也太随便了吧,老祖宗那可过不去。。。”
马小丽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语,眼神骤然变得凌厉,“那么,我当初一心一意地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又去哪里了?而且,你去了之后,有过一点音讯吗?你是死了还是怎么样?”
江小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待要继续解释,马小丽已经闭上了双眼。
“你出去吧,我很累了,想休息。”
江小雷哀叹一声,摸了摸口袋里的礼物盒子,这枚玫瑰金戒指是他精心挑选的,是想要送给马小丽的毕业礼物。
现在看来,所谓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还是没什么卵用。
不过,第二天他依旧神神叨叨的,只是跟我提起这事的时候,神情略嫌落寞。
我问,“好像对你影响有限嘛,还是这幅样子。”
江小雷苦笑着说,“怎么可能不伤心,都是装出来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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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后,马小丽留在上海工作,和寝室里两个姑娘一起合租在学校附近。
江小雷跟我打听她住在哪个小区,他说任凭他怎么胡搅蛮缠,寝室里那些姑娘愣是守口如瓶,说是马小丽交代的,千万不让告诉他。
我说我也不清楚,又不是什么包打听。
他顿时开启嘲讽模式,“怎么这么没责任感,你可是班长啊,你不知道谁知道啊。一点都不关心同学。”那口气,简直理直气壮。
我他妈的真是欲哭无泪,敢情是真当我内应啊。
其实我是知道些大概的,但是,觉得实在没必要告诉他。
他应该尝试着和爱自己的人交往,别让所有的感情都有去无回。一直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
毕业之后,马小丽进了一家知名的上市公司,工作一帆风顺,外貌的优势再加上恰当好处的为人处世,只不过三年多时间就被提拔做了董秘。
同学聚会的时候见过一面,整个人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妆容打扮也相当精致有品,谈吐举止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我听说,她在感情方面不太顺利。有过一个发展得很顺利的男友,似乎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无疾而终。
而后来,她抱怨过遇人不淑,于是干脆不愿意将就,就一直保持着单身的状态,用前几年的积蓄开了一间咖啡店,生意比较清淡,却也能够勉强维持。
这几年里,江小雷当然也没谈恋爱。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又在学校旁边开了一家火锅店,开业的时候我还应邀去捧过场。
他依旧是白T恤,黑皮衣,头发油腻腻的,整个人显得不太干净。
我说,“现在都是正儿八经的老板了,能不能搞搞形象?”
他笑,“火锅店要的就是气氛,难道我还西装领带啊,太装逼了吧。”
坐定下来,我问,“怎么样,有新恋情吗?”
他摇头,叹气,然后罔顾左右而言他,“明显不想和我再有什么瓜葛,所以也就是每逢节日给她发发祝福短信。”过了半饷,他问我,“听说,她开了个家咖啡店?”
“恩,好像是的。”
“傻瓜,咖啡店根本赚不到钱啊。”江小雷眉头紧皱,又摇了摇头,点起根烟陷入了沉思。
我倒觉得,开咖啡店这种事,从来都只是一种理想或者情怀,而且,文艺女青年应该不会太在乎赚钱这种事,过得去就好。
毕业五年之后,听说学校即将搬迁到郊区,校区会扩建两三倍,而原址将会拆除。
我们相约到学校旁边聚会。
奇怪的是,一眼望去,江小雷的“傻雷烧烤”居然变成了一家刻章复印店,我觉得诡异,找到他的火锅店去,居然也变成了一家川菜店。
我目瞪口呆,距离火锅店开业才一年时间,难道这就亏本倒闭了?不应该啊,江小雷可是个精明的老板。
大家都觉得唏嘘不已,毕竟,“傻雷烧烤”也是承载了我们一些青春记忆的,比如那些不醉不归的仲夏夜,比如那些不吐不快的心里话,冰啤的清冽口感让人欲罢不能,烤串的诱人香气让人流连忘返,暂时就能淡忘了那些不知不觉从我们身边消失的陌生人。
我回过头,马小丽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而我们这伙人中,没吃过“傻雷烧烤”的人,大概。。。只有她吧。
我掏出手机拨打江小雷的电话,却一直显示停机。
同样好奇的刘佳问起川菜店里的员工,原来的火锅店是什么关门的。
巧合的是,有一个员工原本就在火锅店里工作过,他说店面是半年前转让,价格很低,听到点风言风语说是老板要到别的地方去开什么精品书店。
“什么?书店?!”刘佳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到了我们,她以匪夷所思的眼神望向马小丽。而马小丽浑身剧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的嘴唇哆嗦着,想和刘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马小丽的咖啡店生意一直不太好,开了一年左右渐渐有些维系不下去。没想到,几个月前,旁边开了一间精品书店,不管是装修的格调还是书籍的选类都非常棒,开业不久就吸引了大量的顾客,马小丽也是其中之一。美中不足的是,店里供应的咖啡和饮料不太好喝。
根据官方的装逼说法,书店供应的饮品是兼带的,如果需要专业的,可以去隔壁的咖啡店,并不介意外带饮料。
渐渐的,马小丽的咖啡店的生意被带起了点人气,甚至还有一些公司会来订集体外卖,濒临倒闭的燃眉之急总算是解决了。不过,这也让马小丽开始审视自己的经营策略。
没过多久,旁边又开了一间烘焙店,专卖各种六寸芝士蛋糕,价格便宜到不可思议,马小丽也尝过,味道简直超赞。而部分顾客买了蛋糕之后,也偶尔会捎带来马小丽店里买杯咖啡。
这让马小丽乐坏了,好像是老天开眼,不想让她的咖啡店倒闭。
而现在看来,所有的这一切,与老天根本无关。我听得心里难受,这个江小雷,真是煞费苦心,可是,这一次,是不是还是无济于事呢?
马小丽好像一直在纠结着什么,神色一直阴晴不定,过了好久,她才喃喃道,“怪不得,毕业之后,每逢节日,他都会给我发消息,而半年之前,似乎。。。”
刘佳也说,“是啊,差不多是有半年没音讯了,以前一直会问我关于你的情况。”
后来,马小丽打电话到家里,询问关于江小雷的近况。
她妈妈很惊讶地说,“小雷啊,回来好几个月了,现在在你们以前的中学当音乐老师呢。他一直说你过得很好,不用我操心。听说啊,他头一回相亲就遇到个称心的,隔壁村的,他爸都打算去提亲了。哎呀,你们俩怎么没在一块呢,小雷这孩子我从小就看着特喜欢。。。”
当天的聚餐,马小丽没怎么动筷,脸色惨白,后来推说身体不舒服,还没结束就走了。
事情的后续是刘佳告诉我的。
据说第二天,马小丽请假回了老家。陪爸妈吃过午饭后,她径直去了当年的中学。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上学的小路依旧绿树成荫,熟悉的校舍依旧青砖绿瓦。
马小丽坐在音乐教室外面的长椅上,透过玻璃窗望进去,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江小雷穿着干净的白色牛津衬衣,剪了利落的圆寸头,坐在钢琴前面带着学生练歌。在整齐的合唱声中,他时不时地摇头晃脑,表情轻松自然,眼神清澈纯透,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看起来,很享受当下的生活状态。
歌曲结束,江小雷站起身来,伸出左手在空中划了道横线,然后双手鼓掌,“很好,非常好,大家休息两分钟。”
可是在这一刻,马小丽的胸腔却好像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下,然后眼泪不自禁地就流下来。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教室内,江小雷的脸上有斑驳的光影,右臂上的伤疤依旧触目惊心,而他的左手腕,依旧系着一根红绳。
忽然之间,很久之前的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原来,红绳的颜色会褪白,可是这些回忆却一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从来不曾淡去。
执拗地恪守了多年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马小丽双手掩着脸,坐在长椅上泣不成声。
是啊,这些年,我用尽了所有的爱去恨你,可是,你对于我的爱,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不过,现在我们扯平了,我不会再去管那些什么理想不理想的了。
我们扯平了。
<6>
几天之前,我接到江小雷的电话,他说开了间小酒吧,自己做驻唱,邀请我去捧个场。
我问,“怎么,你算复活啦?书店和烘焙店呢?”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早就入不敷出啦,一次性的赔本买卖,哈哈。”
我也笑着说,“真的赔了本吗?”
小酒吧格调很不错,装修相当有文艺气息。不过现场气氛却很燃,我走进去的时候,江小雷正好唱到高潮。
圆寸,白衬衣,挂着把电吉他,谢霆锋的《只要为你再活一天》,激情四射。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轰鸣。
我忽然心里一动,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侧脸。
马小丽坐在最前排的卡座,热烈地拍着双手,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右手腕系着一根颜色鲜艳的红绳,而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玫瑰金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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