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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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的夜静得像一潭水，这座海滨小城也已进入安睡状态，城市的灯光像一只只萤火虫星星点点般散落在街道的每个角落，在夜的衬托下显得忽明忽暗。

只有在城市一隅的急诊科里依旧灯火通明，嘈嘈杂杂，忙忙碌碌，急诊护士小何脚不停歇地穿梭在急诊科的每个房间，换药、输液、插管等等，她熟练而认真地照看着每位急诊来的患者。额头上沁出的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还未来得及擦干，听到急救车的声音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小何麻利地将醉酒患者扶上床准备输液，正当她低着头认真准备药液时，一道好听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嗨，你还记得我吗？

抬头，小何的目光正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是陪着醉酒患者来的家属。小何愣在原地，脑子里暂时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对方发现小何并没有说话，便摘下了口罩，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左手手背说道：“那个被你连着扎了四针的人，你还记得吗？”

慕然间，小何想起了五年前实习时候的事情，再仔细一看，好像的确是他。

想到这小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诧异于这么多年他还能认出她。

“你一定很惊讶我怎么认出你的吧。”对方笑了笑。“我看见你衣服上的名牌，你的名字很特别，何和，还有我记得你的耳垂上有颗痣，你现在说话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温温柔柔。”对方一连串说出来，似乎有些激动。

是呀，小何记得五年前，她进了邻市的一家医院进行毕业实习，刚进入医院便被分到了普外科，他是她实习第一天遇见的第一个患者，因为不熟悉和紧张，小何在他的手上一连扎了四针才成功。当时扎到第二针的时候小何的手有些抖不敢再扎，他笑着说：“没关系，我身体素质好着呢。”小何很感激他的包容和鼓励。

她记得当时他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好像是因为打篮球受了伤，有些清瘦，高高的个子，笑起来嘴边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留着平整的寸头显得精神干净，她记得她叫张大帅，普外科的护士都亲切的喊他大帅。后来才知道他俩竟然是老乡。

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小何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现在的他，模样没怎么变化，比当时要壮了一些，似乎更成熟了，人也更精神了。

“大帅，你怎么会来这里？”小何声音中带着些微惊讶地笑意。

“我回来工作了，几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起聚一聚，一不小心喝多了。”说到喝多了时，他不好意思的用手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是犯了了错的小学生正等着老师批评。

说到这小何才注意到，他身上也带着重重的酒味。

小何麻利地给床上躺着的人打上了点滴，边干活边嘱咐着大帅应该注意什么。

大帅一边答应着，一边看着小何手里的动作，“你现在真像个护士。”大帅盯着小何说道。

这话把小何说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本来就是护士啊，怎么还是像呢。”

“我是说比起五年前，你现在可真厉害。”大帅因为词不达意，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那会儿刚上岗实习，对临床工作还比较生疏，经过锻炼早就熟能生巧啦。”小何边说着边收拾治疗车。“不过当年遇见你们，真的太幸运了，你们鼓励我包容我，还有赵大爷，他可真好啊，那会儿总开导我，这些年我还总惦记他呢，赵大爷出院了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了，真有些想他，对了，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小何不禁感慨起来，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都大了许多。

“你后来还有联系过赵大爷吗？”小何转过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大帅。

“啊，呃，赵大爷后来又复发了住院，再后来就走了。”小何支吾着，声音明显变小了。

“走了，你是说赵大爷......”

“是的，赵大爷最后还是走了，那么好的人......”空气似乎瞬间被凝固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小何觉着心里有些发紧，似乎胸腔被堵住了，眼睛有些模糊，她就这么昂着这头生怕低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小何每天上班的时候总要去和赵大爷打声招呼，说两句家长里短的话，赵大爷那时候七十来岁，满头银发，总是乐呵呵的，见了小何总喊她何小护士，对于小何来说他就像爷爷一样亲切，赵大爷让她在那个初来的陌生环境里感受到了亲人般的熟悉。

赵大爷做过好几次手术，依然乐观坚强，他经常给大家讲年轻时下乡插队的事情，大家都愿意听他讲，他讲起故事来像老留声机里放出来的声音一样，小何觉着特别有磁性，能吸引人。

她明明记得赵大爷那会康复的很好，怎么会.......

小何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敢停下脚步得忙碌着，生怕掉落一滴眼泪耽误了工作。

远方的天开始泛出蒙蒙的白光，这座小城市也开始苏醒，忙碌了一个晚上，小何清点着物品，一会儿和同事儿交接班就可以下班了。

这时候大帅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小何的肩膀。

“你的朋友醒酒了，大夫说一会儿观察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走啦。”经过一晚上的忙碌，小何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那个，我可以加你个微信吗？”大帅轻轻问道。

“当然。”小何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我们这算不算故人重逢？”大帅问道。

“被我扎了四针的故人。”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小何走出急诊室，一缕阳光洒在头顶，初冬的第一场雪，路面铺满的薄薄的雪花已经被踩出各种形状。她慢慢地踱着步子，脑海里却时时想起赵大爷的模样，她多么希望能坐在那张床旁边再听他讲一次故事，哪怕一次也好。

“叮咚”一声，小何拿起手机，是大帅发来的微信：小和，当初赵大爷夸你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护士，他果然没说错，我看到了，你很棒！

小何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很暖。

前方的路很远，在这个征途上我们遇见了太多的人，只要有那么一句信任，它便会像光一样照耀着整个旅途，温暖着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