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颍注意到邢同学身旁的兄弟一言不发。
“伍兄弟,怎么不爱说话。”
陷入沉思的伍伯的儿子回过神来。
“伍起,想什么呢?”原宗问。
原宗第一次入厂是进伍伯他们厂,是和伍起一起进。当时伍起考上了五邑大学,但闷闷不乐,叫高考失利的原宗很是不解。
伍伯叫儿子收拾好上铺,将就和老家的兄弟过几夜。多天来,伍起的变化叫原宗诧异。
伯母介绍潮南的小妹给他。然而江门五邑大学毕业的汕头姑娘没有叫伍起“猛猛”(潮语“快速”)振奋。
“这都求老爷保贺了!”上完香,伯母跟原宗说起儿子。原宗忍着不说伍起喜欢上了有夫之妇。
伍起喜欢的人来自伯母家乡普宁,在大学普宁同乡会做过理事。然而伯母的老乡读书时和一位大学军训教官谈恋爱,后来嫁给了一位师兄。
“我在工厂打工时听一位在揭阳职业技术学院就读的深圳普宁人说她们镇的女人很骚。”看着伍起闷闷不乐,原宗如此安慰。
“前些天她说和老公关系恶化。”伍起说。
“你不会觉得伍姬是在给你机会吧?”原宗觉得救不了肇庆这位大好青年。
普宁的伍姑娘不叫“伍姬”,“伍姬”是伍起个人叫法。
“揭阳的同乡们,这是我在中山认识的普宁老乡的儿子。”汕头姑娘向揭阳同学介绍。
“我是普宁的。”伍姬强调。(普宁人不认同揭阳人身份。)
在冬至联谊会上,伍姬很快吸引了伍起注意。
“里湖大姐的儿子虽然不爱说话,但和家乡很多男人一样,总是只言片语就能吸引到女生。”汕头的小妹说。
“是吗?”锡场男生恶作剧式地对潮南小妹说。
“能不能用一句话有意思地表示对伍姬的特别关注?”揭阳男生继续问。
伍起:“认识你几分钟我就有掀桌子的冲动。”
普宁小妹:“不要啊!”
伍起:“因为桌子阻碍我进一步亲近你。”
潮南人:“中山的小妹没有看错人。说的是真的。”
伍起注意到了原宗同学的尴尬,忙着敬了一杯。
“最近想工作的时间多了。不好意思。”
看到伍起的尴尬,原宗想到了普宁人问杯。
“问杯”相当于广府人的“文米”,是潮人的一种迷信活动。
潮人把弯月状的两个东西当着神像抛在地上,之后物件的一正面一反面就表示神同意了信徒,表示赞赏,表示会得到成全。
伍起是受到他妈妈和她妈妈普宁乡亲的影响的。
看着兄弟愁眉不展,咬着一次性杯,原宗就想到潮人可笑的习俗。
元颍:“兄弟最近带原宗去了中山很多地方啊?”
伍起:“是。去了孙文西路步行街去了紫马岭公园。”
元颍客套地说:“五邑大学其实不错。兄弟不错。比你老乡好多了。知道带他去浪。没有去小榄和古镇吗?”
原宗:“中山有哪里是很古老的吗?”
伍起:“中山古镇镇。灯饰之都。有各种各样的灯。很多做灯饰生意的到那里进货。”
伍起:“小榄和古镇都有特色,值得一去。”
元颍:“兄弟啊,你的姓名很特别,好像和小榄镇都上过中学课本。”
红军长征第一次会师是在陕北的吴起镇。春秋战国名将吴起被传在此地驻军,镇因此得名。
伍伯尽管在台企做门卫,然而很多人不知道伍伯至今有着雄心壮志。
“就给孩子取名‘伍起’吧!”在揭阳的霖磐医院,伍伯对来自揭东的丈母娘说。
吴起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为多个国家效力,是杰出的军事家,兵法曾经与孙子兵法齐名。也是著名改革家,在楚国主持变法,最后在楚王的葬礼上被七十家贵族联合杀死。
伍起:“做人就要像吴起。”
原宗:“你是说当女人妨碍你拔刀,你可以杀妻求得荣华富贵吗?”
吴起为鲁国效力时,为了上升,结果杀了敌国妻子,求得职位。
伍起:“不是。一个强者哪怕就要死了,也足以拉七十个仇家给自己陪葬。”
吴起为魏国效力时,打造中国第一批职业军人,夺取秦国河西。多年后,秦国振作,夺回,还拿了魏国河东之地,留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成语。说实话,原宗一直觉得肇庆端州这位兄弟能够给他留下成语的。战国名将白起的父亲希望孩子和秦国的强敌吴起一样出色,为孩子取名“起”,不料孩子真成了吴起,和自己的偶像齐名。原宗是那么地希望伍伯梦想成真,也特别关心伍起。
“两位帅哥,都是广西人吗?”伍伯的同事人事部女性问。
“肇庆人。广西割让地方给广东,于是有了现在的肇庆,可以把我当作广西老乡。”伍起答。
看着伍伯儿子认真的小样,广西的办公室人员记住了伍起。
广西是中国战备区,基础教育带着明显的军事教育味道,台湾女老板军人出身,施行半军事化管理,于是在女老板顾不上小厂时,伍伯他们厂几乎成了广西肇庆人的天下。尽管伍起不是很喜欢厂工,但在这种氛围里,很快融入。
“兄弟啊,不用‘猛猛’?”厂里的阿姨看伍起第一天上班速度快得让自己胶纸弄不过来。
“厂门口小卖部是你妈妈汕头老乡开的。”
91年汕头分裂,揭阳市成立,代管普宁,然而不少普宁人说自己是汕头人。
入厂第三天,伍起就到半个老乡那里,于是和前面的汕头潮南小妹认识。
在汕头人的店角落,摆满了网络小说。
“大姐啊!我姐喜欢阅读。”姑娘不爱说话,弟弟倒是热情招待普宁同乡。
“弟啊,你学习怎样?”伯母问小弟。
“不错。在重点高中。”
“和金中(汕头金山中学)差不多吗?”
“差不了多少。”
“妹啊,想过考哪里?”
“江门五邑。”
“没想过汕头的?”
小弟:“她喜欢的人考上了那里。”
伯母:“老家的吗?”
“广西的。在你们厂做过学生工。于是他们认识了。”
“伍起。买了这么多。《美国的悲剧》讲啥?”在孙文西路步行街,趁着老板清仓甩卖,伍起买了很多书。
“讲一个美国年轻人为了荣华富贵,想要娶富家女。糟糠之妻纠缠,于是他趁着水上划船,策划了谋杀案,走上不归路。”
“这是要学习先进经验吗?”原宗打趣。
“《美国的悲剧》曾经被翻译成《郎心如铁》。”伍起严肃起来。
“郎心如铁。”
“我们厂很多姑娘喜欢卤(潮语“你”)。为什么郎心如铁没反应?”
“自小因为我爸,接触太多不像话的。”
“怎么说?”
“三个月换一个男友。身边没有女的做不了事的。背后和闺蜜说真正喜欢谁,却当着男生的面和现男友展示各种恩爱姿势的。”
“啊?”
“还有技校毕业的结婚了,勾搭拉长的。”
“瓦父!”不经世事的原宗被惊得说了下潮州话。
周末原宗拿着中山地图拉着伍起到处走。每次都是作好计划,但总是面临情况变化。
“每一次都那么认真对待,没有必要。”看着尴尬的老乡,伍起似在嘲讽。“我们还很生涩,不成功。我们还是活在当下,没必要作遥远的规划。毕竟,成功的人才有解决大风大浪按部就班的能力。”伍起在某一瞬间和陈勃直兄弟很像————至少在许愿池边原宗就这么觉得。
或许伍起和汕头很多喝茶喝到死的男人一样,容易被外表遮掩,但很快就能被家乡的女人注意,潮南的女人开始偷瞥这位讲着普宁里湖话的半个老乡。
“和喜欢的人一起在江门读。开心吧?”
“开心。”
揭东桂岭朴实的同乡万万没想到小妹说的是真,但情况其实是她考上了,却和伍起开始交往。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面对邢原宗的诧异,伍起就来了这么一句。
“我妈很欢喜。她说她就是喜欢潮阳潮南(都是汕头地方)的。”
自从两个人交往,原宗可以感受得到伍起的变化。
尽管原宗看不上当下的古风,疏远追《花千骨》的同学,然而带着那么些古典的兄弟他是越来越喜欢。
“虽然她和她的那些汕潮老乡喜欢什么少司命,扮文艺,不像揭阳那些脚踏实地的,但多少给我带来好处。”伍起似乎享受着爱的滋润,原宗不好说什么。
盛夏未来。
盛夏已来。
原本原宗比伍起多些女人缘,但现今明显落后兄弟。五月温柔得好像谎言,爱情带来的焦灼把五月变成盛夏。
古镇的一点点奶茶店播放的《盛夏的果实》叫原宗揪心。
伍起越来越和邢兄弟无话可说————这一点原宗感受得到。
灯、灯、灯————古镇到处是灯。灯居住的街道,灯火通明,照亮人心中的不堪。原宗开始思量伍起的话————“女人是善于伪装的,哪怕看似普通的话。女人装作讨厌一个人不算什么,假装喜欢一个人才是罪大恶极。”
原宗想到那次在火炬职业技术学院附近搭公交,坐在旁边的姑娘看着漂亮有气质,陈勃直问她是不是大学生。姑娘果然是中山饿2B大学的。
伍起问她是不是潮人。
姑娘说是汕尾的。
勃直是个愣头青,说不是。于是姑娘走后,伍起就数落起陈兄弟。
“原宗,其实很多俗语看似迷信,但其实深藏着实实在在的道理。”
“怎么说?”
“两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四人不开桌。其实是老祖宗怕话说得直白,得罪人。其实是想说一个人如果不留神,可能被别有居心的同伴推下井,一个人可能在抱树时被左右的人给控制,接着被害。赌片看得多,你就知道四个人打麻将,三个人可能出千骗得一个人倾家荡产。”
“原来如此。”
“很多人说我妈迷信。但我妈只对家里人说实话————很多有钱老乡依靠老乡渡过危机。到寺里拜神可以遇见很多。很多外人说老爷保贺,我家一步步进入正轨。我妈不好意思说,因为这个,和多少家乡的富太搞好了关系。”
勃直:“刚才汕尾的靓女加我微信时时不时看一下伍起和你,我这才说汕尾不是潮汕的。”
看着两个人,原宗呆住。
伍起一次次听到了原宗的讲述,提醒兄弟女生对他有意思,其实姑娘隐藏得深。
“特别是揭阳的,规规矩矩,在感情方面,很是能掩饰。”
原宗:“所以潮汕女的,你比较喜欢揭阳的?”
伍起:“普宁惠来的另说。比较喜欢揭阳县的。”
伍起和他妈妈叫原宗觉得奇怪。一个是五月,一个是六月。原宗觉得伯母的强势造成了伍起的忧郁。
想到问杯后正面反面在一起表示心想事成,原宗就没有多想。
“伍起,别问杯了。”原宗看看元颍,转而提醒伍起。
“什么?”
“别拿着个空杯了。元颍给你敬酒。”
离开烧烤档后,伍起似乎憋了很久,对邢兄弟说:“要不要一起去趟普宁?伍姬说她要装死,看看丈夫对她是什么态度。”
中山的春夜,和山里的寂静一样,静里潜藏着野兽带来的危险。
不能一起到中山古镇,倒是可以一起到潮汕————原宗是越来越觉得兄弟陌生。
“最近不怎么听到你说你女朋友啊。”
听到这,伍起不耐烦地看了看原宗,然后自然而然地拿出小物件。
“那天你和我妈一起去。符就给你吧。”
原宗:“你说伍姬要做什么的。到了普宁你给她啊。”
“一哭二闹三上吊。习惯了。”
原宗:“受到你的影响,我开始觉得女性真的容易想不开。”
回头看了一眼原宗,伍起认真地咬字:“你总算开始改变了。”
“感谢。”
伍起:“不枉我顶住我妈的压力。”
“她忍耐许久,但我们父子硬着头皮给你说好话。”
原宗想到了伍起似乎对自己冷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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