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30
离球局开始尚有一个多小时。我背着球包,不急不缓地往地铁站走去。
想想,从宿舍到XX站的这条路,已是走了无数遍。路上,或行色匆匆、或闲庭信步的人来来往往。一段段愉快——也有可能不快——的时光将从前方的地铁站开始,一段段满足——亦有可能伤感——的旅程也已在那里结束。那些时光和旅程,都沉淀在这条路上无数轻快或沉重的脚步上。
低头划着手机的他或她与相互依偎而行的她和他擦肩而过,走路带起的微风没有给各自的生活带去一丝一毫的改变。人人带着自己的故事与回忆,充当着他人的陌生人。
时间充裕的我无事可干,不想摆弄手机,遂悄悄斜着目光随意地观察与我相向而来的人的神情。
和我一样的独行者,无一例外,神情漠然,眼里读不出任何东西。但他们对于他人的注视似乎异常敏感,尽管我只是把眼球往旁边偏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他们也能察觉到我的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脸上,偏过头来回敬我的目光。先偷瞄他们的是我,两眼相对的那一瞬间,我便立刻若无其事地继续目视前方,心里略有尴尬。
但大多数的独行者,手里都捧着一台手机,注意力都在那张屏幕上,偶尔也许翻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又或者某人在微信上说了几句撩拨了他们的心弦的话,原本眼睑低垂的眸子,忽而弯出了一个小弧度,嘴角也微微上扬。喜欢低头看手机的人好像都掌握了一个技能,只用眼角余光注意周围的路况。两个低头划屏相向而行的人的人,在相距不足一米时,无须抬头,一左一右错开路线,继续前行。前方地上有个小坑,手机看似挡住了他们的眼睛,然而他们安然无恙地从坑的上方跨过,视线从未离开方才在手机上刷到的那条消息。
看上去在享受这一小段路程的,只有那些与自己的另一半相伴而行的人。的确,当你牵着他或她的手,大概不怎么可能会神情冷漠或者一路无语只看手机。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见他们笑得很幸福,看着前方的眼睛似乎没有焦点,仿佛透过这条平凡的沥青路,眺望他们的未来。有时候转头看看彼此,于是,视线的焦点又只在对方的瞳孔里。
一个人的,缩在自己的羽绒服里。两个人的,巴不得融进对方的身体里,获取热量。
GZ的秋天像个老顽固,但如今还是被初冬的寒流吹跑了。裹着深深寒意的风,像一把刀轻轻在每个人的脸上抹着。每抹一下,就从那片皮肤里抽走一丝水分,直至它开始干涸、皲裂。
这个季节的吐息,把每个忧伤的人眼里的世界都喷上一层淡淡的灰,如同头顶上方的天穹。
弥漫天地的萧瑟里,被寒风卷着前进的人们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无聊地偷偷端详他们。
有过感到孤独的时候吗?
独自一人不一定是孤独。一辈子怎会没有独自一人的时候。
来,想像一下。某一时刻,全世界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没有你。近在眼前的陌生人,比如那些匆匆的行人。同学、舍友。朋友、亲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你从所有人的生活里脱离出来,像路边的一块石头,空中的一粒尘埃,不存在于任何人的意识里。
谁都会说,这不是很正常?是的,这种时刻的存在本身非常理所当然。但当人处于这种时刻中,配上一定的环境——像这寒风轻拂行人穿梭的沥青人行道——再在脑子里把这个时刻定格,放大,细细体味,会不会有那么一秒钟心里产生一丝惶然?继续,抛去任何无谓的渲染情绪的环境,默默计算一下这种时刻占据了自己生命的所有时间的多大比率。
有的人对这个比率无所谓。有的人这个比率越大心情越压抑。我琢磨了一下,我似乎应该算是后者。每次踏上这条路,我都忍不住干这种事。像在凝望深渊,悲凉,而又紧张、刺激。
熟悉的小提琴声,从前方的转角处悠悠传来。意味着地铁站快到了。他脚下是他装小提琴的盒子,盒子里盛满了零钱,放着一张微信收款二维码。但这些,和周围的行人,在他全神贯注地演奏时,都是无关痒痛的东西。
一首天空之城。
傍晚的寒风,独行,小提琴奏的天空之城。乐声比沙柔软,却又比风寒冷,像能把人的心微微割开,往里撒上一小撮冰雪,无声地让你的灵魂有种轻微的颤栗、绝望的错觉。
眼睛竟是酸了一酸。
这拉小提琴的老头,有点意思。我真恨自己像其他面无表情地路过他的俗人一样,吝啬这几块钱、这一点脸皮,没掏出手机扫码。
转过转角,小提琴声越来越远,地铁口越来越近。
打球吧,打球就好了。在球场上跃动起来的时候,什么狗屁事儿,都能忘掉。我不就为了这个才乘一个小时地铁去打球的吗?把灵魂暂时抽离身体,不无好处。
深呼吸了一下,走进了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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