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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病猫——阿治曼记事

愤怒的病猫——阿治曼记事

作者: 龙秀 | 来源:发表于2020-12-30 18:28 被阅读0次

    文/龙秀

    一,

    离开祖国,就像丢了魂,没有依靠,没有保护,给老外干活,到也不是怕老外对我们怎么样,最怕的是窝里横。在异国他乡,没有中国法律的约束,有些人就可以肆意妄为,像个土皇帝,金口玉言。我们每天工作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一不小心哪里没做好,得罪管理,又要挨整。

    我换寝室了,从大门旁同乡的房间里搬了出来,搬到了车间走廊里,与外乡人合住。

    平日里,我比较喜欢安静,不喜欢大杂院那样的嘈杂,也不屑阿谀奉承,更没有拉帮结派的雄心壮志。希望平安的渡过在这里的每一天。

    本想换个新环境,远离那些是非嘴,让日子过得快一些,不那么煎熬。没想到,这一换房间不打紧,却换出了大事,把我震惊得瞪大了瞳孔,舌头像打上了石膏,硬得无法打弯。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在阿治曼这一百多号女人聚集的服装分公司里,天天吃喝拉撒住,二十四小时都黏糊在一起,难免会产生一些这样那样的摩擦和碰撞,也属人之常情。

    新寝室里五张床上的五个女人,平日里感觉还不错,没发现不友好。可自从我搬进这个房间后,天天对我阴沉沉的就没给过好脸。我本以为大家都熟悉了,只要我不惹她们,做好自己,对她们热情点,应该不会有什么。而她们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底下,却暗藏着杀气,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是第一次出远门,我还很年轻,性格爽直,大大咧咧。自认为自己比较低调,不张扬,不得罪人,人缘也还不错,把别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样单纯,殊不知由于工种的变动,使一些人心存一份妒忌。

    中江公司派来的监工,是我同寝室女工的老乡。因有监工的庇护,她们霸道的认为,做管理和有技术的工种,就应属于她们老乡的,我们这些后来的外乡人,靠边站。

    她们当中文化稍高一点的小周,自从干了统计工作,大脑像短了路,经常出错,从流水线成品到包装成品和原始裁剪数据根本对不上。她被压力压得天天坐不安睡不眠,人也渐渐地消瘦下去。不得已,她辞去了统计工作,回流水线做机工去了。

    监工看我工作勤奋认真,又会英语,他老乡中也挑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就把这没人干得了的烫手山芋,又塞到我手里。

    监工这一决定,让他的老乡们的气,上下不顺畅,认为我干不了,没事就三五成群往监工寝室跑,就嘀咕车间里这点破事。可她们再怎么说,我就不让她们挑不出毛病,监工也只能无话可说。这下,可把他老乡一肚子的不服气硬给憋了回去。这一憋不大紧,可把她们憋坏了,我换寝室时,正好换到她们的地盘上。可怜的我,到她们那里自投罗网落去了,认栽吧!

    自从我来到这个寝室,经常发生一些小问题。今天这个东西说没了,明天就那个东西说找不到了。有一次,我吃饭时放在桌子上的眼镜忘了拿,也不翼而飞。

    一开始我还纳闷,一个房间就这几个人,熟到不能再熟了,谁这么大胆?经过眼镜事件的失而复得,我才明白,原来她们是想整我,想把我搞臭后,有理由让我从那个位置上和她们的房间里乖乖的滚蛋。

    平日里她们找不到茬对付我,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诋毁我名誉。不敢指名道姓,却是指桑骂槐,我还不能反击,一反击就上套了。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阿治曼,即使有理也没处讲。中江公司还在阿布扎比,远水不解近渴。再说,谁愿意跟这些女人屁股后面,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从心里说,我不想招惹那一帮张牙舞爪的小娘们,谁知道她们眼就盯上我了。那时,刚到阿治曼时间不长,就是受到委屈也不敢反抗。我的老乡们为了过好一点,巴结她们都来不及,谁又能为我出头去打抱不平?我只能忍受着吃黄连的苦,把屈辱默默的烂在心里,像病猫一样,躲在角落里装孬。这没完没了的日子,就这样提心吊胆的慢慢煎着。

    一天中午,正休中,对面床的小疤脸陡然一惊一乍的叫起来,说一百迪拉姆(钱)不见了。本来小蛮子说话就爱嘘嘘吵吵的,这一咋呼,搞得沸沸扬扬,惊动了全厂。

    阿治曼服装分公司,除了监工和厨师是男人,其余全部是女人,为了我们的安全,公司里一直有规定,不到周末不许任何女工人单独离开公司。平时上班时,她们的钱都锁在密码箱里。上班时间小疤脸不买不卖的,钱怎么会没了?这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她们几人阴阳怪气的说话口气里,又和以前一样连讽带刺的带着针对性,苗头已经直接指向我了。看她们那阴漆漆的样子,我眼珠里直冒火花,心里暗暗骂这几蠢女人,把人当猴耍了。

    一次两次这样搞,别人听了,也许不会太介意。可是,经常这样搞,即使人再好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人言可畏的道理谁不懂?时间久了,就连自己老乡也会慢慢不相信你,以后怎么做人?人人看见你就像看见鬼一样,哪个房间还敢让你进哦!

    之前,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说没了也无所谓。今天突然说一百个迪拉姆(相当于二百多块钱人民币)没了,只要是钱的事,就都不是小事,这个偷钱的贼名,我坚决不敢担当。

    说心里话,我也受够了这几小娘们的捉弄。因为这些破事,我的心一次次的受到伤害。为了维护自己的清白和尊严,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份侮辱,下定决心豁出去,和她们拼个你死我活,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有什么事让她感到害怕的呢?我已被她们逼到了悬崖边,再没有退路了。那天,我开呛了:这钱到底是谁偷的?寝室里就这六个人,你们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的,我明白你们的话外音,我问心无愧。现在,即使你们想不了了之,我都不会同意。我给偷钱人一天考虑的时间,如果不把钱送出来,从明天开始,我天天在走廊里,帮你们骂人,只到把钱骂出来为止。谁敢出头,谁就是贼。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愿意去骂人,希望她们转个弯把钱拿出来就算了,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

    第二天,她们一个个还跟瘟神一样,总以为她们有靠山,随便调戏一下谁,都能轻而易举就把你搞死。可她们没想到,我的自尊决不允许自己再无休止的做一只病猫。

    我站在寝室走廊的最西头,朝着走廊的东头大声的开始骂了起来。我骂那个不长眼珠的贼,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不恋乡情,姐妹的东西也偷。我骂那没有人性的小偷,朝夕相处都暖不来你的心,更骂那没吃人饭的东西,动物处久了还有感情,你连畜生都不如,怎么就狠得了心,下得了手的呢?

    我还一语双关的数落着,到这寝室以来发生的一切,遭遇无形的白眼,受到无端的毁谤。揭露某些人司马昭之心人的嘴脸。并警告她们,我决不再继续忍气吞声下去,谁敢和一个不要命的人玩,你就打马过来。

    在那三天里,我从一个少言寡语,默默无闻努力工作的柔弱女子,被那些刁钻刻薄的女人们,活生生逼成了一个声嘶力竭炮轰女工宿舍的泼妇。

    老乡们知道我心里埋着这么多的委屈,有人也暗暗有几分同情,可是在这异国他乡,大家也都自顾不暇,只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在这三天里,监工的老乡们被骂得心急火燎,声色巨变。再也掩饰不住,脸像吹上气的猪尿泡,鼓啷得很难看。我也终于出了一口长期压抑在心底里的恶气。

    她们一下班就聚集在监工房间里,脸红脖子粗的嘀咕着,偷偷的商量着不为人知的对策。

    第二天一大早,一件最愚蠢的事件发生了。

              (二)

    从小时候起,在爹妈的严格教育下,我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虽性格有点像小辣椒,但在外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不会跟社会青年在一起闲混,没事总爱宅家里看书,像个直爽的男孩子,不善于张家长李家短。江湖险恶对于我来说一概不知。也懂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牢记毛爷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即使身在异国他乡,也时常提醒自己是中国人,在老外面前,从内而外都不会给国人脸上抹黑。

    而这次,我被她们逼得走投无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挺直腰杆,射出愤怒的一箭。

    监工的老乡们被揭开遮羞布后,像热锅上的蚂蚁,渐渐露出了原形。在领头的指挥下,做出了荒唐的决定。她们以厨师的饭做得难以下咽为由,说吃不好怎么上班,所以全体罢工了。

    原来的厨师,是中江公司从国内派来的两个专业的男厨师。他们到期回国后,就从车间里另选两位女工当厨师。监工为了不让中江公司领导看出他一手遮天太偏心,选了两位不是他老乡的两个地方人出来做饭,厨师的工资待遇比普通工人要高出一倍。所以,监工的老乡们看在眼里嫉在心里。这次总算给她们逮到机会,可以大势的出一口妒气了。

    人啊!什么不可怕,怕的是没文化。她们这一没过大脑的举动,一眼就明了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一开始对我个人人格的诋毁,演变成一场地方派别纠纷。把她们那位昏庸的后台老大监工,无形中推上了风口浪尖,他那肥大的头颅,被她们稳稳的摆放在明晃晃的铡刀下。

    如果他是位清正廉明的监工,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背后压制一下,在中间妥善的调解,兴许不会发展到后来的程度。而当他老乡说要用武力来对付我们时,他却在后面不阴不阳的说:你们人多,打起来也不会吃亏。之前我们去找他帮解决问题时,他就像个和事老,只敷衍我们说:没事,有我了,她们不敢怎么地。

    大家早就在监工和他那一帮老乡的淫威下,压着满腔的怒火,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之前一个扬州的女孩,因脾气太直,被他整得死去活来,个个看了都心疼,可在这里,谁又敢去赴死?今天,听说监工在背地里给他老乡使劲,促使她们更像横行的螃蟹,让她们心里的火种加剧的燃烧起来。这些行为,更证明他的昏庸无道。

    她们的诡计,被走漏了风声,听说要在某天某日集体动手制服我们。我的老乡和阿桂的老乡们听到这些,心里都非常紧张,知道她们苗头不单单是指向我一个人,而是指向大家,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来找我商量,也决定不再做旁观者,和我一起报团取暖。

    那天,下夜班后,我们谁都没敢回寝室睡觉,大家颤颤巍巍的聚集在大门口,每个人手里都带着防卫的东西,默默的等待一场四起的硝烟。也抱着致死的决心,要和她们决一死战。

    也许,她们没想到我们三十多个人还敢于和她们五十多个人对垒。也许,她们看到此情此景有些害怕了?那天,她们销声匿迹了,连一个鬼影子都没出现,个个鸦雀无声的躲在寝室里。

    我们唯恐她们今天虽没动手,改日趁我们不背再动手。身在国外,没有家人和法律的约束和保护,怎么可能有安全感,在这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就这样提心吊胆的怎么过?情急之下,我们不得不商量下策。第二天一早,我们集体到总公司,希望总公司和中江公司来人,帮我们解决好安全问题,才能继续安心工作。

    我们三十几个远离故土的弱女子,被逼得像讨饭一样,默默的静坐在总公司老外的大门下,心中倍感丢脸,有低人一等的屈辱。可是,不这样,剩下这两三年漫长的日子,不知道怎么熬。

    阿治曼的亚热带气温,白天高达四十多度,由于处于中东海湾的海洋气候,和大沙漠地带,风沙比较大。一天没吃没喝坐在阴凉下,虽不断有风吹过,但三十几张脸还是被热浪抽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到了晚上大家都看出几许憔悴。

    总公司里,除了里里外外忙碌上班的老外。对于我们,大门内的黑人们一片木然,偶尔有人偷偷朝我们翻一下白眼,但不会有谁会产生恻隐之心靠近我们嘘寒问暖,中江公司也没有任何消息。

    监工看到我们一天没回去,晚上九点多跑过来,离我们远远的,用软兜兜的地方土语,拖着长音喊了两声:阿娟——啊!跟额嘎七呢!(跟我回家呢)!阿娟——啊!跟额嘎七呢!他看到没有回音,也就再没其他话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就直接回去了,再也没出现过。他一定认为我们发生这样的冲突,和他这个分公司的监工没有任何关系吧!

    想到监工,在阿治曼这个印度老板的服装分公司里,他像资本家一样,随意庇护纵容他老乡,还明目张胆的和几个女人有暧昧关系,肆无忌惮的把这里当成他七情六欲的世外桃源。

    为了正义,为了大家不再受欺辱,也为了自己,他不仁,不要怪我们不意。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以后,姑娘们在又热又饿的情况下,有点按捺不住情绪,年龄小的都想回去洗个澡,好好大睡一觉,但又都不甘心以失败而告终。

    看到大家被天气折磨得有些动摇,我心生焦急,担心因为她们的不坚持而不了了之,如果这样回去,肯定会招来她们的白眼和耻笑,甚至于变本加厉的欺负我们。

    我心里明白,监工有罪证在阿娟手里,我把思绪理顺后,对大家说:你们希望这次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大家异口同声都说想。我说:如果想,就必须让监工回国,这样的监工还能留吗?他走了,他的老乡就不再有靠山,也不敢专横跋扈。我们对付不了她们这么多人,但对付监工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这是杀鸡镇猴。

    大家虽然感觉此话有理,但还是表示怀疑:如果监工回不了国,我们以后会更倒霉,日子更难过。我说:只要大家坚持下去,一切听我的,这次他肯定回国。

    我分析给她们听:一,只要我们坚持一个意见,要么我们回国,要么监工回国。拿我们几十号人换监工一个人,总公司老外肯定会放弃监工,留下我们,他们会考虑经济利益。

    二、中江公司这边,监工乱搞男女关系,腐败无能,把这里搞得一片狼藉,逼使中江公司领导不得不让他回家。

    我知道两个厨师某些地方有过失,监工老乡一定会抓住不放牵扯她俩。最终的结果肯定一个挨打一个挨罚,厨师肯定也被换了。所以,当着大家的面对阿娟和阿桂说:这次如果监工回国,你俩厨师肯定当不成了,你们愿意接受这个交换条件吗?不用急于回答,给你们俩考虑的时间,决定了就不要后悔,也不能怨我。她俩当着大家面,立即同意了。

    我对大家说:如果你们都同意,我们就必须按计划行事,一起等到中江公司来人。到时间你们心里有什么怨气,一股脑倒出来,不要在憋着了。第二天上午阿娟也悄悄回分公司,把她收集的监工几张和几个不同女人拍的暧昧照片拿来,作为证据送给中江公司领导。

    下午四点多钟,总经理终于出现了,大家像见到家里的亲人,哭得稀里哗啦,把这么长时间来压抑在心里的气,全部发泄出来了。

    经历了两天一夜的静坐,在炎热的高温下,个个身心俱疲,瘦了一大圈。阿娟和阿桂又回到了车间的流水线上,监工被勒令提前回国。中江公司领导赏识我,有意邀请我替代监工的位置,被我蜿蜒的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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