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母亲走的时候,我结婚还未一年,闺女还未出生。所以我的两个孩子,未曾被他们的姥姥唤过乳名。
彼时的悲恸,犹在耳畔。
母亲并不是一个勤劳能干利索贤惠的女人,甚而至于还有点惰性。南头自留地里的狗尾巴草爬了一地,她带我去看庄稼,立在地头不拔草到处张望,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囔囔。路上有姑娘骑着自行车路过到公社上班,母亲直直地望着姑娘的背影,好久才回过神,喃喃自语:“啥时候俺小妮(对我的昵称)也能去公社上个班,手指头葱白一样嫩,再不用土里刨食就好了。”那时我还小,母亲话里的期盼并未太懂,但不再弯腰薅草总是令人向往的好事。便也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姑娘,却不敢想象那就是日后的自己。
不喜欢种地的母亲,有时候也不喜欢做饭。做饭于她是义务,好像并非是出于爱和温暖。记忆中,日头偏西了,母亲还常常侧卧于床沿,少气无力的说:“我头疼病又犯了,您姊妹几个自己弄点啥吃吧。”我最小不抗饿,小肚子早咕噜噜了,却又不敢吭气。木钩上的馍篮是空的,顿时泄气的皮球一样蔫了。最厌烦的是母亲头疼病发作时,老天还偏要稀里哗啦的犯着雨。
作为地道的农村人,不喜欢种地和做饭,却还向往着生活的另外一种。现在想想,母亲并未在自己的本分里。母亲对我的不好使我不觉得了母亲对我的好,我也因此免不了对母亲有些怨怼。
但,母亲的不安于本分,在另一面,却成就了我。我的求学之路,便是母亲的英雄之旅。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三里五村,三年五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的。那时候刚时兴万元户,父亲的工厂短暂的红火,长久的失意,致使我家迅疾由中兴到末路。
赤贫的家境,更增了我要挣脱牢笼的决心。母亲的一腔孤勇,全倾于我一身。喂一窝鸡,养几只羊,种二亩地,这些根本供不了我。一向爱面子不轻易求人的母亲,便一次次的开口借钱了,一直借到我大学毕业,才算终了。
因了这个,我参加工作第一个月的薪水,全部给了母亲。也因了我的毕业,母亲过上了让邻居馋巴巴的生活。我想我的母亲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每日里打打牌,唠唠嗑,逢个会,赶个集就行了。她也不辞让,常常的袖了手打盹,或者颠颠儿地跑到李占李瘸子家做新衣裳。特别是嫁给了先生,我和母亲更是福气。先生家境优渥,他自己也争气,从此带我脱离了困顿。
但母亲竟是去了。
时至今日,我仍不觉得母亲的贤惠与温暖,但她是我人生路上高举火炬的英雄;我也不觉得母亲的慈爱与完美,但她恰好适合作为我的母亲,以她所能、尽她所有地养育了我。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此花”,便是母亲吧。
20年忙里忙活,我也如母亲当年一样,以残缺不周的方式养育了我的一双儿女。每每忆起母亲,虽不至热泪肆流,长声哭泣,但总会嗒然忘失自我,也不知在了何处。
我爱我的母亲。
2019.12.21蒲城小院写就
作者简介:
安小暖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就职于长垣十中。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安小暖》;
三个100公益工程发起人;
2014年开始跟随台湾蔡丰安导师、司佳卉导师、完形大杨导师和陈焰导师持续走在心理学成长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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