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腾冲这块汉文化的飞地,手工艺的水准维持和香火传承,远比别处更脆弱和艰难。民艺之路的方向,在守望传统的同时,也许得“不破不立”。
不像其他边陲小城或少数民族地区那样有当地特色,腾冲传统民间手艺一点也不特别,诸如油纸伞、皮影戏、土陶、竹编或手抄纸,都是汉族人最熟悉的物件,全都能在内地找到。
腾冲甚至比中原地区还传统,无论这里的山水地理,还是生活,都被隔断了。
腾冲市文化馆馆长段应宗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孤岛效应”——“我们所有的民俗传统跟中原都是一样的。当年那帮人来了,他们不屑于学当地的落后文化,而因为高黎贡山和怒江的阻隔,他们又回不去,加上汉族有这个传统——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我们不轻易改——所以我们过年是从腊八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六。中原有些地方都不知道小年这个概念了。”
然而,手工艺的水准维持和香火传承,在这里却更脆弱、艰难。
做了一辈子油纸伞的老人郑映海,今年已经90岁,整理伞骨这种需要眼力和手力的细活儿,若非拥有数十年的熟练灵巧,很难想象郑大爷能依靠他那又厚又朦的老花镜去做点什么。
他喜欢画花草图案,每次他坐在四合院一角沾着颜料画伞时,和他一样老的老伴儿就坐在火炉旁看着。
郑大爷的油纸伞有不同规格,从儿童伞到太阳伞的尺寸齐全,最便宜的40元,最贵的300元。
对于普通来客而言,这样一把基本不具实用性的油纸伞,最大的卖点是盖了一个“郑映海”的章戳——这是手艺和艺术的区别,后者总有署名,总是强调个性,它的价值正是通过这种个性获得肯定。
固东镇上更出名的还有刘永周皮影戏。这位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70 多岁的刘永周已经很少参加皮影戏演出,“以前一个晚上演三四小时,现在一般两个小时,很多都记不住了。也只是有的地方庙会、有人家里有病人请去演一个晚上,其他时间都是孙子他们去演”。
《说唐》、《说岳》是刘永周演得最多的剧目,还有《杨家将》、《施公案》、《彭公案》、《封神演义》,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如今,家族的第六代传人、刘永周的23岁的孙子刘朝侃,在跟随祖父学习4年后,已经可以登台表演。
马站乡的孙成宗说自己是家里第19代土陶手艺人,但按族谱他应当是第23代了。他的话不多,手里的大汤碗一个接一个成型,似乎想表达的意愿比它们的制作人更强烈。
孙成宗的父亲在一旁沉默地抽水烟,二儿子则在等着一批祭祀用的小碟子从电炉出窑。他们是从今年刚开始改用电烧。
“以前柴烧一批碗要24小时,现在电烧只要7小时,而且废品率减少了一半”。其实柴烧的色泽比电烧好很多,但是大多数买来吃饭喝汤的当地人不介意,觉得只要便宜耐用就好。
和顺汉文化基地的老陈熟悉当地的老艺人,但他也在趁着开客栈人来人往的契机,不断物色有想法的年轻设计师,希望他们能把新想法与老手艺结合,看看能不能碰撞出新的艺术品。
孙成宗就是他挖掘的合作伙伴之一。老陈会拿一些陶器的设计图给孙成宗,让他做几个出来看效果,如果合适就批量柴烧,在汉文化基地里出售。
老陈是深圳来的生意人,眼光很高,他并不满足于腾冲当前的民艺水准,所以他上山下乡地去收集(他认为是收藏)明代以来各种古董,想要找到历史上代表当地手艺最高水准的一个样板,先“回溯”到这个水准再谈创新。
当下提到传统手艺,更多人会赞叹工艺之精美、传统之伟大,而少有人思考“传统”何以成为“传统”,或者为何不能用“现代”思路去替代一部分的传统方法和材料,来创造更易于令今人接受的新手艺?
被称为茶圣的千利休有一句关于“守破离”的诲世名言,意思是:首先要完全遵循既有的规矩方法,进入突破、创新阶段以及融会贯通开始超越的阶段时,也不能忘了根本。
这或许是腾冲民艺之路的方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