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宣言·壹
突然,一口老痰锁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
我努力地咳嗽,想把它咳出来。努力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我假装努力学习时所付出的努力。
有好心人在旁边伸出关切,我言语困难,绝望地指着自己的喉咙,暗示他,请他帮忙用力拍打我的背。他似懂非懂得拍了,但拍打得软绵无力。
我似乎就快要被我自己制造的东西憋死。正当这紧要关头,总算醒了过来。然而喉咙还沉浸在梦中,锁在那不上不下的胶黏感觉里。现实世界面无表情地听我拼命咳嗽。
我仿佛能看见自己通红肿大的扁桃体,占领了整个嗓子眼儿。那一块肉球正被一群细菌们团团围住,架在篝火上炙烤。细菌们放肆地狞笑着。
一阵疯狂的干咳中,我挣扎着摸到水杯,匆匆灌进咽喉灭火。流水清凉滑过的片刻,嚣张的细菌们被突如其来的洪流冲散,我又继续振动胸腔喉头,脖颈紧绷,血管怒张,面庞感受血液上涌的逼迫,猛一阵狂轰滥炸之后,总算扑灭了那群恶魔嚣张的露营活动。
雾霾宣言·贰
我彻底地醒来。堵塞的鼻腔,提醒我不要被表象蒙蔽。接下来,我拙劣地模仿起福尔摩斯。
醒来的瞬间,我正不自主张口呼吸,鼻子完全不进空气。由于头部挨着暖气片,咽喉周围的水分被逐步蒸发,过度干燥引起强烈的不适。喝水之后不适明显缓解说明并不是感冒的初期症状,况且感冒的乏力感并不显著。
毫无疑问,麻烦出在鼻子上。鼻子把空气挡在外与空气有关。被慢性鼻炎折磨的我,鼻腔中的毛细血管对空气质量较为敏感。
北方的冬天,雾霾不期而至。它在毛细血管周围策动攻击。很快,鼻腔沦陷,被局部不起眼的免疫反应的分泌物堵塞。陷入瘫痪,功能尽失。
一定是它。一个幽灵,雾霾的幽灵,在中华大地上游荡。
我想不起是谁说的了,
“雾霾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全身上下每一立方毫米中都流着PM2.5和消费者们对物质的贪婪。”
写给没有我的1984·叁
图片来自网络 侵删雾霾不是从来就有的。
比如在《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通过的1984年,人们并不知道什么叫雾霾。
这一年,举国上下洋溢着昂然向上的乐观情绪。
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15.2%。粮食产量取得了农村改革以来的最大丰收,达到4.07亿吨,同比增长4.92%。
标志着改革重心从农村转向城市的《决定》出台前,城市综合改革试点已在全国多个城市推行。改革开放有条不紊地展开,每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欢欣鼓舞。
在洛杉矶举办的夏季奥运会上,年轻的许海峰斩获男子手枪60发慢射冠军,成为本届奥运会第一枚金牌获得者,也是中国第一位奥运会金牌获得者。这时候的李宁还不是一个运动品牌,而是体操王子。感动中国的“中国女排”在决赛中以三比零干净利落地带走小组赛中击败过她们的美国队,站上最高领奖台,成全了“三连冠”。
改革历史上具有承前启后意义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于当年十月召开。该月的第一天,是伟大祖国35周岁生日,首都举行阅兵式和群众游行。浩荡人群中,有北大学生打出“小平您好”的条幅。
我从“众里寻他的地方”,抄来一段描述当时场景的记叙。那里,记录者不无激动地写道,
“‘小平您好’,亲切地表达对邓小平同志的敬意,最能表达对党中央的领导、对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的衷心拥护;表现了人民群众对邓小平所开创的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的认同,对我们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无比热爱和崇敬。”
同月的某一天,某个北大青年教师写了一首诗,包含如下片段:
夜里
我把古老的根
背到地里去
青蛙绿色的小腿月亮绿色的眼窝
还有一枚绿色的子弹壳,绿色的
在我脊背上
纷纷开花……
他是注定要成为代表一个时代的诗人。又或者,他生来就是一位诗人。他的一生始终在急切地等他长成。
年轻诗人,名叫査海生。写作方才引用的那首诗,正值20岁。他取本名中的一个字,完整他的笔名。
同一年,他还发表了另外的诗作,其中之一写有如下的句子:
亚洲铜 亚洲铜
爱怀疑和飞翔的是鸟 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 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倘若他生在当代,在自媒体风行的今天,有多少人在读到他喃喃呓语时,会生出订阅他的冲动?我好奇地怀疑。
海子 图片来自网络 侵删我的臆想可能彻底地不合逻辑。他生在今天,要么他不是他;要么,他压根不起经营微博或者公众号的念头。
按照今天无数爆款文章的选题与写作标准,你很难理解谁会把前述那些汉字捏合为一个整体,把它称作诗,发表出来。他很幸运,他的诗歌能够公开发表在距今34年的刊物上。
我突然强烈体会到做诗人的方便。你想说什么,写什么。听凭内心流淌的情绪,即兴挥洒就好,文字就是调色板上的等待你调用的颜料而已。
不用去管色彩的浓淡深浅,不用去管究竟老哥还是大哥们,有没有在注视你。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写的是啥玩意。
你写的那些东西读起来连胡说八道都不如。根本不是人能读的句子。对过往时代字词章句的沉迷,不可能让你在这个时代赢得10W+的阅读量。
写作在我们这个时代进化成为一个公式就能概括的技能。就像在那些文字无能为力的地方,我们有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表情包,图有尽而意无穷。
写给没有我的1984·肆
1984 图片来自网络 侵删我被雾霾引发的鼻腔阻塞,和连带引发的咽喉肿痛弄醒的时间是早上5点14分。
没有听到以往这个时间能听到的扫地的声音。空气侵扰着我的嗓子,家里除了我之外,都还在沉睡。
偷偷点亮台灯,我自觉地把口罩两侧皮筋勒在耳背身后,略显吃力地呼吸,痛苦地写作,与我没有丝毫瓜葛的1984年。
如果我非要让自己跟这个年份沾亲带故,可能要靠我目前敲击着键盘的笔记本电脑。它的生产厂家在35年前,发布了红极一时的Macintosh。
乔治·奥威尔写过名为《1984》的小说。
当历史的台历翻到小说扉页上的年份时,距离这部小说出版过去了整整35年。
小说里面写着:
“谁控制了过去,谁就控制了未来;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过去。”
我觉得这句子写得很美,重复使用一个单调的动词,凸显出一种秩序感,像冰冷的机器,进而“控制”住了不可得的“过去心,现在心和未来心”。
佛祖说他“不得”时空中流动的心。
是啊。岁月,拥有改变一切面目的伟力。他眼里,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没有什么不改变。
一如他不费吹灰之力改变的一本杂志。1984年的年初,《南方周末》创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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