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4

公元2018年9月28日，星期四，天气晴。

阿蛮背着包走在西南小镇的古道上，心满意足。

她打小对古建筑有着浓厚的兴趣。曾一度流连于古迹游览。但是结果总是不尽如意。如今，但凡与古字沾边的，上到故宫，下到古井，全然充满了商业气息，早就冲淡了仅存的古香古色。几乎每个城市都会有条古街，满眼的仿古建筑，林立着各类商铺。从小吃到古玩，应有尽有。如果逢上节假日，前人推后人，浑浑噩噩被推着向前走。本意是寻觅古意，入眼却全是人头，自拍杆，手机和相机，间或举着小红旗，戴着小红帽的一大波人群汹涌而来。

已是大龄女青年的姜蛮早已淡了儿时的执念。一是没时间，每天加班到九十点，回家只想躺下放空大脑。二是没钱。眼看着房价越来越高，阿蛮急得跟热锅的蚂蚁。终于年初时狠下心，厚着脸皮跟父母借了些老本，自己的全部积蓄，凑成了首付，买下一套60平出头的二手小两室。悬着的心终于掉下来了。不过阿蛮仍然愁。成为房奴的她一个月大部分的工资都还了房贷，剩下的就够每日三餐基本开销了。就连报个充电班，都要攒上好几个月。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旅游？那早就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不过此次出差，却是带开了不一样的惊喜。出门前早就查到此处有一古镇，由于离市区太远，交通不便，因而一直未被开发。阿蛮按捺不住，早就计划好了要游他一番。

古镇与阿蛮而言是惊喜的。

她最初想的是既然这么大个潜在赚钱商机都能被遗漏，肯定是水电不同，更别说上网了。然而她到了却发现，小镇极具古色，沿街建筑皆是古物。虽年久失修，满目颓败，却更添风味。灯笼路边挂，方石小道铺。而且最重要的是还覆盖了4g网。阿蛮别提多开心了。

转角处一座寺庙。庙门轻掩，阿蛮信步走去。轻扣庙门，等待几许无人应答。她四处张望，未曾看到有何标识不许入内。于是她大着胆子，推开了庙门。

门吱呀一响，一阵狂风刮来。阿蛮下意识闭了眼。

待风停了，她睁开眼。却见一扫地沙弥一脸疑惑盯着她看。该沙弥二十出头，一袭青灰粗布麻衣，与寺庙煞是和谐。

她被看得心虚。弱弱道:“不好意思，师傅。我看庙门打开着，以为可以进来。”

随后她又道:“此处可以参观不？”

沙弥摇摇头，“女施主如若参观，可至前厅。此处为寺庙后院，不便待客。”说完，双手合十，给她行了一个礼。

阿蛮赶紧有模有样学了一个礼回过去。“请问师傅如何去前厅呢？”

“待小僧指引。”言毕，放下扫帚，带着阿蛮去了前厅。

前厅庙宇供奉着一座观音像，香火不旺。也是，这家寺庙又不是数得上名号的名寺。香火钱自然不多。如果不是出差来此，她都不知道这个寺庙的存在。阿蛮拿起香案上的香，点燃行了几个礼。然后随着沙弥一同参观。

庙宇很静，虽是初秋，却仍有蝉鸣在一声知了知了叫着。她觉得静谧的气氛有些凝固，便找了话题聊着。“请问小师傅，寺庙哪个朝代建成的？”

“宋徽宗年间建的，具体日期不可考。”

“哇，真的是古迹了。”阿蛮惊叹道。

忽而她又想到网上说如今的和尚都没有什么戒忌，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抽烟喝酒吃荤，娶妻生子过日子，与常人无并无二般。于是她问道:“请问小师傅，会不会抽烟喝酒吃肉之类的？”

小沙弥忽然转头，有些生气得看着阿蛮。“小僧十岁受戒，一心礼佛。怎可做这亵渎佛门之事？”

阿蛮看着沙弥生气了。连连道歉。心想看来也不尽与老师讲的一致。小学时老师激励大家好好学习，经常现在当和尚都要本科文凭了，你们要是不好好学习，连和尚都没得当。

不过她不死心，继续问道:“那小师傅是否已经结婚？”

小沙弥初时不解，思索一会儿忽然脸色通红，再次着恼道:“女施主莫出狂言。小僧诚心可鉴，有辱佛门之事小僧避之如蛇蝎，怎可与女子……女子……”婚配二字终是说不出口。

阿蛮自悔自己不该听信网络传言，相信什么和尚住豪宅开奔驰，美女老婆怀中抱。连连道歉。

二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宜，寺庙不大，很快就游览完了。此刻，夕阳西下，夜幕很快就要降临。

阿蛮对小沙弥很是感激。和尚带着她游览一番，还讲了寺庙的一些古闻。收获颇丰。“谢谢小师傅。今天收获很多。感谢你的陪同。请问，我该从哪里出去呢？”

小沙弥示意阿蛮稍等，他回后院拿出两个斗笠，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递给阿蛮。“天色已晚，施主戴上它才安全。敢问施主家住何方？我送施主归家。”

阿蛮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小师傅，不用了。我自己能回的。我就住在街前的旅馆，很快就到的。给你添了一下午的麻烦，怎么好意思还让你送我呢。”

小沙弥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如今流连不利，兵荒马乱的。女施主还是不可独身外出。此次我定护送你归家，才不辱没佛主善名。”

阿蛮汗颜，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兵荒马乱。他要送就送吧。反正这和尚也挺朴实靠谱。她戴起斗笠，跟着小沙弥。“那就有劳小师傅可。”

出了寺庙，阿蛮就傻眼了。门口一辆共享单车也没有。旅馆还是比较远的。眼看着天已麻麻黑。道上却没有一辆公交出租之类的。看来，景区被开发了还是有它的道理。至少交通便利。她拿出手机，想要打开滴滴叫辆车。却发现全无信号。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两旁房屋门窗禁闭，连个路灯都没有。仅有几个窗户透出昏黄微弱的灯光。

阿蛮欲哭无泪。幸好和尚坚持要送她。心下对和尚增加了感激之情。

“还没问小师傅的名字呢。”阿蛮边走边问。

“小僧法号念空。”和尚答道。

两人又接着聊了其他关于这座小镇的一些古迹。约莫二十分钟，阿蛮也没有找到黄泉旅馆。心里有些慌乱。

“施主住哪家旅舍？”念空看到阿蛮的慌乱。

“黄泉旅馆。”阿蛮一边张望一边道。此刻，夜幕已经降临。一路上行人稀稀拉拉就曾碰到两人个。她心里又着急又害怕，独在异乡，不知何处。这黑灯瞎火的，手机又没有电，遇到坏人可怎么办？想着，往念空身旁靠近了些。

念空也感受到她的害怕，想着天已大黑，这乱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于是建议：“施主可随小僧先回寺庙，待明日天亮，再找黄泉旅馆。”

阿蛮脑袋嗡得一声，汗毛竖立。忽然感觉这个和尚是个坏人。不然怎么执意送她。她咽了咽口水，拿眼睛四处瞄了瞄，忽然扔下斗笠，撒腿就跑。

天黑无灯，她凭着感觉乱跑。十来分钟后她停下来，喘着粗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管和尚是不是坏人，她都不能冒那个险。现在报道的失联的女性还少吗？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她四处望了望，到处黑灯瞎火的。看不到一处亮光。心里越来越怕，颤抖地拿起手机，还是没有信号，而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赶紧锁住手机屏，不透一丝光。屏住呼吸，藏在暗处。

瞧那身影，头戴着一斗笠，手上还拿着一个斗笠。

阿蛮此时也不觉得和尚是坏人了。这偌大的小镇，她就认识他一个人。他说他十岁受戒，加之与他聊天内容看来，他是坏人的可能性比较小。赌一把吧。晚上露宿街头还不知道会遇到啥。

她摸出包里的防狼喷雾，紧紧握在手中。赶紧跟上去。

身影听到脚步声，警觉回头。待阿蛮走近，发现是她。“原来是女施主。”他松了一口气。想到她刚刚把自己当成坏人撒腿就跑，心里微微着恼。

“女施主没有找到旅馆吗？”他问道。

阿蛮不好意思得点点头。“没有找到，天已经黑了。能不能在寺庙借宿一晚，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念空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大可放心，我若是对你有不轨企图，为何不在先前你在寺庙里时就进行？近年来朝廷打仗，外面匪徒滋生，乱得很。”

阿蛮此刻既安心又紧张。安心的是今晚不用露宿了。紧张的是和尚坏不坏她仍然不敢确定。此刻，也没仔细听念空说话。一心在想如果和尚是个坏人，她该如何出逃。

两人刚进寺庙落上锁。就听得院外兵器碰撞的声音，随之而来凄厉的惨叫。

“阿弥陀佛。”念空赶紧合十。耳朵贴在门口听着声音。阿蛮害怕极了。低下声音颤抖地问，外面怎么回事？

“估摸着外面有人在追杀另外的人。阿弥陀佛。世道已经这样了。佛主保佑住持寺庙归来。”

阿蛮吓了一跳。在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公然持械伤人。她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却颓然发现根本拨不出去。心里开始后悔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念空看着她拿出手机在哪里倒腾，非常好奇。不知道她手中拿的是何方道具。

两人一动不动蹲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到外面安静下来，念空吩咐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估计那一伙人已经走远，我出去看看情况如何，你躲在门后不要出来。”

阿蛮点点头。看着念空轻轻打开门，快步跑到街口，并扶起地上的人，吃力得把他拖回寺庙。

“女施主，快。人还活着给这位施主止血。我去清理道上的血迹。”念空吩咐一句，复又出门处理了。

阿蛮的心脏砰砰直跳，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感觉此人出气多进气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就要死去。她害怕极了。借着手机灯发现此人腹部正在冒血。顾不上害怕，她拿起包里的睡衣，堵在伤口上。

不一会儿，念空回来了。落上锁，两人把伤者抬到后院。念空吩咐，阿蛮打下手。终于把伤者的血止住了。两人皆松了一口气。

坐在门槛上，吹着夜风。阿蛮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奇怪的点越来越多。白天明明看到道上有很多车，还有公交车。寺庙门口也停了很多摩拜小黄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今天走在道上，是有路灯的。她回忆起那些路灯上挂着国旗，她想着再过两天就是国庆了。晚上的时候道边一个路灯都没了。白天的时候明明手机信号满格，中途还给妈妈通了电。晚上却连信号都没有了。这说不通。今晚所救之人穿的像是汉服，而且最重要的是，和尚竟然对打打杀杀一点都不奇怪。这一系列让她感到害怕。

念空坐了过来，递给阿蛮两个馒头。“来，吃吧。”馒头硬邦邦的，阿蛮食之无味。“念空师傅，请问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估摸着是寅时。”念空边吃边回道。

念空的回答，加重了阿蛮的怀疑。但是她还不死心，继续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徽宗十年。”得到印证，阿蛮泄了气。她莫名其妙穿越了。问题出在哪里呢？对了，她记得她推开寺庙门，忽然一阵怪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想起当时念空疑惑的眼神，是了，定是这里出的问题。“念空师父，当时我进来的时候你为何疑惑？”

“寺庙后院的锁钥匙丢了，一直没有换锁。因而那个门许久未用。今天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扫地。忽然听到身后奇怪的声响，我转过头来就看到你了。”他想了想继续说。

“你穿的好生奇怪，头发披散。甚是……”他顿了顿，吞掉了那句甚是好看。“你还说门开着，因而我很疑惑。”

阿蛮一阵悲伤。不就是寻个古迹吗？怎么把自己变成了古迹。

她让念空带她去了后门。发现门上的锁确实还在，而且锈蚀已久。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蛮总是在庙门口一进一出，等待着那阵怪风。可那怪风就是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