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半的莫沙终于上了小学一年级,她比同年级的孩子都要大出两三岁,后来学了个成语叫鹤立鸡群,还没弄清楚它的真正意思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成语是为她而创造的。
小孩子都爱显摆,那些和莫沙同龄却比莫沙高两个年级的孩子看着莫沙和一群那么小的孩子坐在一起读书,就感觉是种莫大的耻辱一样,莫沙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嘲笑声。
那些和她同年级的小孩更是奇怪,为什么莫沙这么大要跟他们坐在一起读书?
好像小时候的大家关注的焦点都很奇怪,明明不好笑的事情却能让他们笑上好久,明明很正常的事情大家就是觉得不可思议。长大以后,大家都拼命去找寻笑点、吐槽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比起这些,更令童年的莫沙难过的是,小学上了五年,她没有交到一个好朋友。
那时候的她喜欢跑步,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不过就半个小时的路程,每次放学,她都是第一个跑回小区的孩子。其他的小孩因为贪玩,总是迟迟不肯回家,父母问起原因来总能编上一大堆瞎话。
后来,父母们也学聪明了。在莫沙跑进小区后的二十分钟以内,自家孩子要是还不回家,就断定TA是在路上贪玩了。于是,几乎每个傍晚,小区里总能听见叫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声。
莫沙再一次成了人民公敌。
也许是因为运动的缘故吧,莫沙要比同龄的孩子发育的快,小学快毕业那一年,莫沙的身高猛烈增长,都能赶上初三的学生的身高了。
也是在那一年,莫沙提早上了一堂生物课,生物课的老师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灰色背带裤、白色小衬衫,还打红色蝴蝶领结的小男生。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莫沙至今想起来都是要犯尴尬症的,但说起那个小男孩,莫沙就像回到小时候见他的那个样子,害羞的、喜悦的表情藏也藏不住,脸颊上泛起朵朵红晕,一下子从一个飞扬跋扈的泼妇变成娇羞的小女孩,让人实在不敢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为了避免挨骂挨打,不让莫沙早点回去,同小区的孩子联合将莫沙锁在了教室,并将她反绑在角落里的垃圾桶旁边,为了不让老师找到,还用扫帚、拖把将莫沙藏了起来,并学电视里惩治坏人那样子把臭袜子塞进了莫沙嘴里,让她喊也喊不出来。
执勤的老师在确认学校没有任何学生逗留之后,用大锁紧紧地锁上了学校的大门。那一刻,看着窗外即将下落的太阳,莫沙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那是一天前老师才教给他们的新词语。
绝望,断绝希望。
那个词,莫沙铭记了一辈子。
直到脸部肌肉酸痛的差点儿抽筋,舌头差点儿磨出血来,莫沙才把那团令人作呕的臭袜子吐出去。她几乎就要被熏晕过去,要不是她拼了命。从那天开始,她都不敢大笑了,如果太用力,面部神经肌肉群被拉扯,痛的无以复加。
她撑着墙面慢慢站了起来,双手双脚被捆,行动实在不怎么方便。她像僵尸一样蹦蹦跳跳到窗边,看了一下外面的地形,她所在的班级在二楼,楼前是草坪,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有可能会骨折。
她努力地想要挣脱脚上与手上的束缚,卯足了劲儿想扯断那些绳子。手腕与脚腕上都已磨出了血痕,可绳子打结的地方越来越紧,更不容易挣脱了。
外面的亮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到看不见了。昏暗的教室,冰冷的墙壁,远处的狗吠声,她开始有些害怕。
莫沙试图用脑袋去开灯,按了几下没什么反应,可能是执勤的老师走的时候关了电源总闸吧。
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里呢?
她曾想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找个玻璃碎片去割断绳子,但是教室里除了窗子再找不到玻璃,而窗子她又够不着,于是连这点希望都破灭了。
莫沙的心渐渐凉下去,用了太多力气去挣扎的她已经疲惫不堪,到底还是个小孩呀,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呢?
她累了,没有力气了。她蹦跶到自己的座位上,想趴着休息一会儿,可是双手被后绑,没有了支撑,很不舒服。
于是,她只好找个角落坐下来,蜷起双腿,把头埋在膝盖里,沉沉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了莫沙的身上,刺的她双眼深疼。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捂眼,手腕上撕扯的疼痛让她从梦中清醒过来。
她在冰凉的教室里,睡了整整一夜。
同学呢?老师呢?爸爸妈妈呢?为什么,没有人来找她?
“俺老孙来也,biu biu biu,吃俺老孙一棒……”
教室外传来同学们的嬉笑打闹声,是啊,该上课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门被打开,第一个进门的是班长,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被莫沙的样子吓得尖叫起来,后面跟着的同学不明所以也跟着叫了起来。
莫沙瞪着双眼瞅着他,就是他,就是眼前这个胖子组织大家把她绑起来的。年少的心灵从此埋下仇恨的火种,只等哪一天突然爆发。
“莫……莫沙,你……你怎么……怎么还在这儿?”班长做贼心虚的样子异常的好笑。
莫沙挣扎着爬起来,以压倒性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班长,然后嗤笑一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也许是被莫沙的气势吓到了,所有的人都往后退了退,一个个不敢直视莫沙的眼。班长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双腿开始发颤,要不是班主任老师及时出现,估计他能被吓尿吧。
“你们干嘛呢?马上就期末考了,不着急啊?一个个的,还想不想过好年了?压岁钱还想不想要了?”
班主任总是那么威严,不管你小时候有多调皮,见到老师总会吓得肚子上的肥肉抖三抖。
听到班主任的声音,所有人像偷了粮被猫追的老鼠一样,迅速逃窜进教室,然后拿出课本,摇头晃脑地背起课文来,就连那个平时在同学面前作威作福的胖子班长也不例外。
“莫沙,你还不去坐好?”
看向班主任的眼神不是求助,不是可怜,不是委屈,是……憎恨。
后来,班主任在回忆起莫沙时,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一个小孩,她的眼里应该是纯净的,是布满希望的。可莫沙那时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见着仇人般,那是恨之入骨般的憎恨呐!”
莫沙没有说一句话,班主任这才注意到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上了,为了不发生意外,她赶忙解开莫沙手上和脚上的绳子,并问到:“莫沙,这是怎么回事?”
莫沙回头扫过班上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虽然用绳子绑她的是班长和其他的几位同学,其中也包括外班的两个。但是全班这么多人,没有人站出来帮她,没有人愿意为她鸣不平,她在这里是不被接纳的,就连老师也是一样,她的学习不如别人,每次考试都给班里拖后腿,她已经被老师不知道在脑袋上戳了多少手指头了。大家都骂她笨,所以她就越来越笨。
班主任看出了一些端倪,走上讲台,大声呵斥道:“说,谁干的?”
没有人,没有人站出来,所有人把头都藏起来,生怕被发现。
“好,不说是吧,好,很好。班长,给我站起来。”
班主任的这一声吼着实吓到了所有人,连莫沙的肩膀也跟着耸动了一下。
班长低着头站了起来,班主任长叹一口气,问:“班长,说,谁干的?”
“老师,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行,那我就让你知道。去,到后面做蛙跳,什么时候知道了什么时候停下来。还有你们,放学后都给我留下来,谁也不许回家。”
可能现在的孩子没有人理解被留堂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但在莫沙小时候以及待的那个地方,留堂是最严重的惩罚。
听到这个,所有人看向莫沙,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厌恶更是增加了一分。
莫沙对于这个惩罚并没有感到有多少的欣慰,反而更讨厌班主任了,她从不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胡乱惩罚所有人,看似像是在培养大家的团结度,实则让受害者处在了更加孤立无援的位置。
莫沙看了一眼全班,什么都没说就跑出了教室,一边跑一边掉眼泪。
没有人懂,没有人真正的了解,那个漆黑的夜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是一段深埋于心底,再不愿被揭起的痛苦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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