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丸父亲，对不起

  烟酒脏话，性格极差。嗜赌成性，庸碌无为。这是所有人的眼中我的父亲，似乎，糟糕到令人厌弃。事实上，也是如此，没有人喜欢他，即便是幼时的我，也能清晰地感到那毫不掩饰的嫌恶。我眼中的父亲呀，言而无信，毫无担当，总是怨天尤人，真的是很讨厌呀。可是，我还是会心疼他。

  父亲的大半生，应该是一场被人围观的笑话。年少时便是一个小小的地痞流氓。偷瓜，拔苗，故意践踏别人的菜地……劣迹斑斑，引人嫌恶。12岁那一年，被爷爷带到广东一起挖矿，爷爷却偷偷回家，留父亲一人在他乡，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何爷爷有那么狠的心肠。只听大人们玩笑似的谈起，在广东的那段日子里，父亲疯疯癫癫，毫无人样。

  父亲25岁那年，爷爷去世了。父亲的四个兄长都在分家产，只给父亲留下一间房，以及看不到未来的一生。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父亲心底多么绝望，最后二伯和奶奶借给父亲一些钱，才娶了母亲。可是，这两人的恩情，父亲竟用了大半生来偿。他总和我说，没有他们，他就没有家。即便是小孩子都知道，他们的帮助并不纯粹，往后余生，终是还不了。

  第二年，哥哥出生了，所谓三岁看老，哥哥那时真的是太过愚笨，于是父亲便想再要一个男孩。那时的父亲仍是在外打矿。母亲怀我时，计划生育正风风火火地执行。奶奶逼着母亲流产，想要留住家里的一间破房，万幸，我还在。母亲向父亲谎报我是男孩，生下我后，父亲曾三年未回过家，着实混账呀。

  父亲33岁那年，被舅舅们抓回家，心收了几年。无奈，哥哥八岁那一年，发生了意外，脑中毒了，往后的十多年里，一家一直为哥哥的医药钱奔波。也许，父亲年轻时太过混账，老天再也不肯施舍他一丝福运。他开始绝望，酗酒，嗜赌，卧床不起，活成了鬼样。这个家，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吧。我还记得，那天我对父亲的承诺，老时我养，病时我顾，绝不会抛弃他，只要他现在好好地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父亲抓住了这唯一的希望，开始外出打工。母亲却在照顾哥哥的那几年里换上了气管炎。病不严重，可母亲不去治疗，硬生生的拖成了宿疾。

  父亲的故事，还有好多好多，听过的未听过的，终是年华。

  父亲的大半生，为了这个家，奔波了大半个中国，总是舍不得给自己一点物质享受，可我这十多年里却一直地在心底厌弃他。是的，他没有一丝父亲的风范，他会打你打得牙出血，也会五点起来叫你起来工作，甚至幼时因为你是女孩而曾不归家，可他还是个会在大半夜给你偷偷递个碗大的水蜜桃，会在我中考的那一年每个夜晚打电话，即便已是满身疲惫。他是个坏父亲，即便答应过我的事总是出口就忘，即便每天都在怨天怨地，感慨命运不公，人心不古，即便庸碌了大半辈子，即便，他有满身的缺点，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我曾以为，待我长大，我会携着满身风霜，远离家乡。事实上，也是如此，我离开了家乡，奔赴远方学习。可如今，父亲老了，我也应该回家了。对不起，土丸父亲，一生如土，从未被人好好珍藏。一生如土，内心质朴。如今，我明白了，往后余生，我来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