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聊斋:夏小玉（上）

都市聊斋:夏小玉（上）

                                      1.

　   这天一大早，卓然正要出门，迎面就被一个体型像油桶一样的肥壮女人堵在了门口。

　　是房东太太！她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卓然的鼻子，唾沫横飞地警告说：“今晚8点之前，电费再不交来，即刻拉闸停电！”卓然看着她说话时从嘴里露出的那两颗大龅牙，一下就联想到了电影里的那个包租婆形象，“艺术来源于生活”经典啊。 　　

      “嗯，好！”卓然嘴里答应着，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房东太太骂了卓然一句“神经病”，转身就大摇大摆地走开了。对于她来说，卓然身上的穷酸味，闻到了是会传染人的，所以越早离开越好。 　　

      别以为她真的在乎那点拖欠的电费而不依不饶，其实精明的她早就有了换一个新房客的打算，因为自打这穷小子搬来的两年里，就没能从他身上捞到过任何额外的好处。如果卓然能主动提前搬走的话，她就不必支付违约金了，这次就是一个好机会。

　　没错，卓然前一阵失业了，以往有限的积蓄除了寄回远在山村那个贫困的家里，已所剩无几。所以这个月他才不得已拖欠了房东太太两天的电费，没想到第三天，她就过来下了最后通牒。 　　

      房东太太在转动她肥胖身躯离开的那一刻，脑子也正得意地在飞快转动：大夏天的，现在还有谁能忍受住在没电的屋子里？不搬走才怪呢！ 　　

       卓然当然还被蒙在鼓里，尽管他一直都在品尝世情冷暖。但他相信生活中似乎永远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里面一定也包括着希望在内，而未来就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他一步步地走下去。且将所有的烦恼暂时抛在一边吧，尽管出去找工作，每晚都会拖着一身疲惫、失望，和莫名烦躁的情绪回来，但第二天出门的他仍会像一辆加满油的赛车出现在命运的跑道上。 也许下一次就会出现好运气。

                                 2.

       但今天的运气，一如往常，不怎么样。

        中午的时候，上高中的弟弟又来电话问他找到工作没有，顺便还提到母亲治风湿的药快吃完了。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对弟弟说自己已经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了。可那一刻，他分明坐在公园一隅的树荫下，因为跑了一上午的面试单位一无所获，身体却又累又渴，所以，在路上，他花一块钱从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又花一块钱买了一包最便宜的方便面，准备在这不花钱而又风景如画的地方养精蓄锐一下，同时解决他的午餐。 卓然坐在草地上全神贯注地啃着干巴巴的方便面，全然没有注意，自己身边何时多了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着倒是挺普通的，只是戴了一副深咖啡色的蛤蟆太阳眼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故而显得有些神秘。卓然无意中抬头，只觉得那副夸张的眼镜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上下打量，这让他很不自在。

        “您有什么事吗？”卓然开口问他。

        “小伙子，你身上沾满晦气啊！你是不是最近做什么事都不顺利？”中年男子好像早有准备卓然会注意到他，等卓然一开口，就也坐到草地上，像练瑜伽那样盘好双腿，大有与他好好攀谈一番的意思。

      “是吗？看样子，您是一位相面大师啰？”卓然不以为然，早就听说这个公园经常有看相、算命的“大师”出没，看来今天是碰上了。 中年男子干咳了两声，张望了一下四周，就小心翼翼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张黄颜色的符来，对卓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行走江湖替人看相好多年了，以我的经验判断，你最近运程大凶，而且还会有不干净的东西靠近你。你请我这儿的两道符去吧，会对你大有帮助的。” 　

　“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东西？狐仙还是鬼怪？”卓然这个无神论者听了甚觉可笑，这位大师在他眼里显然是挑错了忽悠对象。

　　“你别不相信，我没有骗你。”中年男子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屑，却仍不愿放弃这个潜在客户：“50块钱一张，保你平安的。带在身上，立刻就会生效，不然的话，真是有一场大灾祸降临到你头上啊，不是我要吓你，你会遇到鬼上门的。” 　

   　这还不算恐吓吗？卓然吃完手中最后一口方便面的碎渣，站起来把剩下的袋子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继而回过来对中年男子说:“大师，您真的会看相吗？那您怎么就没看出来我身上连100块钱都没有呢？还在我身上浪费口舌？”说完，他把身上仅有的口袋，两个裤兜翻出来给中年男子看，除了一部旧手机，全部的零钱加一块共四十八块六毛。“不管您信不信，这就是我到今天为止身上仅存的了！”说完，卓然扬长而去。

　　这个世上真有鬼吗？卓然不禁摇摇头。

                                     3.

　下午，卓然还是去找了自己的好哥们沈涛。 无论怎样，今晚得先把电费交了。说起沈涛，是他一起从家乡出来打工的中专同学，如今在一家保险公司做业务员，另外他还有一手画人物肖像的绝活，闲暇经常去恐龙园等景区给游客们画像，生意时好时坏，总之要比卓然富裕一点。也正是在他的帮助下，卓然才得以度过一次次的“经济危机”。

     要说这夏天，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脾气，任性而无厘头。卓然算是领教了，被沈涛留住吃过晚饭才放行，已经是黄昏了。出来还好好的，晚霞满天。不想走到半路，天空竟开始下起了大雨，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雨势还异常地迅猛。 卓然走在路上环顾周围，并没有躲雨的地方，这是在城郊一条荒凉的公路上，两边是稻田，中间是稀少经过的车辆。他便索性一边淋着雨，一边沿着公路小跑起来。这种雨中独行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畅快和美妙的！雨水仿佛把他心中压抑久久地苦恼都冲刷了个干净彻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卓然逆风前进，一股人生的豪迈感油然而生。

      可雨点“噼啪噼啪”就像黄豆一样打在人身上，卓然的眼帘很快就模糊了，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摘下脸上的近视眼镜，用上衣边角擦拭镜片上沾满的水渍。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夹带着旷野的呼啸，路边一棵靠近他的大树在一道闪电霹雳过后，掉落下了一大截枝干，就快要刮到卓然的肩膀了，卓然慌忙避开，直到跑出十几米远，才又心存侥幸地、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在那一刻，他发现刚刚那棵被闪电劈过的树下，大雨迷蒙的霭霭水汽里竟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喂，姑娘！打雷的时候，是不能在树下躲雨的，危险！”卓然心想这个女孩一定是被这么大的雨势吓坏了，所以连常识都忘记了。 　　

        可是女孩没有反应，卓然以为是雨声掩盖了自己的声音，于是他折了回去，来到女孩身边再次提醒：“姑娘，打雷的时候，树下不可以躲雨。危险！” 　　

        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过来，照亮了女孩侧转着的头，卓然见了不由大吃一惊，连连后退了两步：“啊！姑娘，你的头上怎么全是血啊？”女孩慢慢把头完全转向他，瞬间，卓然看到的是一张惨白如纸，连嘴唇也毫无一丝血色的脸。 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而她头上流出的鲜血顺着鬓角在不断往下淌，女孩用一种空洞的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神看着卓然，终于从嘴里发出了声音，可那声音又似天外云烟浩渺虚幻：“请问，你看见撞我的那辆车了吗？你看见了吗？”

        “没，没有啊！”卓然相信自己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刚才这里确实没有发生什么车祸啊，但看女孩的情形又的确像是遭遇了很严重的伤害。“姑娘，我能帮你什么？

       “”哦，对了，我帮您打110好吗？你这个样子，要赶紧去医院才行啊！”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女孩的两只大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卓然突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寒意，不禁打了个喷嚏。

       四野的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刮过来，即使是夏天，人体也经不住突至的寒冷，全身皮肤上的的毛孔冷不丁的都收缩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这就打，哦，但是，现在正打雷，手机可能会……不管了，救人要紧……”卓然低头，一只手已经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可女孩却又没了声音，再一抬头，竟莫名不见了踪影。人呢？ 　

 　空旷的道路，偶尔经过的车辆，刚才的一切令卓然恍惚，难道是自己的幻觉？4. 回到租屋，卓然习惯性地按门左边墙上的电灯开关。第一下，灯没亮，卓然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下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难道已经过了八点钟？电闸被拉了？直到摁第二下的时候，灯才亮了！卓然着实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八点二十分。看来房东太太倒还是个面恶心善的人，并没有为难他。卓然心里有一丝小感动，顾不得换下浑身湿透了的衣裤，转身又出门，决定还是先去交了电费再说。 房东太太一家就住在卓然所租的旧平房后面——一座漂亮的二层小洋楼里。卓然敲响那扇气派的铁艺大门时，房东太太开门一愣。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这个月的电费给您！”卓然恭恭敬敬地把钱递了过去。 　　“你可不能怪我狠，原本你就该及时交来的。”房东太太接过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卓然。 　　

    卓然并没有察觉，只是一个劲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不好，你做得对，那么，我先回去了。” 　　

      卓然再次回到租屋，准备先洗个热水澡。这时手机响起来了，原来是沈涛的电话，他见卓然回去不久，天就下那么大的雨，不放心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可卓然都没有接。估计外面雨声太大，路上没听见，所以沈涛这会儿又打了一个过来。

　　“放心啦，我又不是女孩子……”提到女孩子，卓然马上想到了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女子，于是就把怪事和沈涛说了，沈涛在电话那头大笑：“打那么大的雷，你一个人走夜路，一定是心虚产生的幻觉。哈哈，还说自己胆子大呢！”

       没想到被好朋友一顿数落，不过卓然想想也有点道理，不然这件怪事就无法解释了。他只好怏怏地作罢：“不跟你说了，我要赶快洗个热水澡，不然就感冒了！”

                                  5.

      要说沈涛这哥们真是不错，知道卓然失业找工作并不顺利，上个星期还特意把自己刚买的笔记本电脑借给他，让他方便在网上投简历，增加一点求职机会。

       卓然洗完澡出来，就坐在床上打开电脑查看，但网上网下一个样，投出去的简历又全石沉大海了。正要下机，鼠标不经意地动了一下，突然，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网站赫然跳了出来：奈何网。

       卓然怀着好奇点了进去，那个网站的确和其他见过的网站不同，区别在于没有很多的版块可供选看。版面上全是一条条的寻人启事。卓然猜想，这可能就是一个专门用来找人的公益网站。他随意点开一个“寻找目击证人”的帖子，因为那个标题的位置在版面的最醒目处，而且还比其他标题放大了好多。

       帖子是一个用骷髅作头像，名叫夏小玉的网友发的： 本人于ｘ年8月17日晚上7点半左右，在我市城郊王村附近的马路上被一辆小汽车撞翻，撞人者下车只看了被撞翻在地的我一眼，就迅速驾车逃离现场。由于那天下着大雨，我没有看清车牌号，望知情者告知。

      内容很简短，但卓然看得仍是义愤填膺，开车撞人也许是无意的，但给别人带去了严重伤害之后，肇事逃逸再怎么说也是禽兽不如了！“

      ｘ年8月17日，那不是两年前的今天吗？那晚也像今晚这样下着大雨。”卓然心里不禁又浮现出之前在路上所遇女孩那张惨白的脸和从她头上不断往下流淌的血，不会这么凑巧吧，今晚路上的那个女孩应该是真实出现过的，卓然这时很肯定。那不是幻觉！

        但感觉总是怪怪的，有太多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