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初恋

十多年后遇到她，是在繁华地段的一个路口的斑马线上。也许是邂逅的太突然，再加上车多人多，匆匆一个照面一个普通的问候之后便从马路中间分手各奔东西。我承认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撞到。我也承认过了马路之后，我有些恍惚，曾经的画面、情愫与刚才的邂逅被凌乱的剪辑，我好像不再急所急之事，我的步伐慢了下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有些后悔没跟她停下来好好的寒暄寒暄……她的模样没变……

夜深的时候，我睡不着。我知道人一旦有所图，便会内心鼓噪、千方百计，凭空生发出一个欲念两条道路三种结果，枝枝叉叉如平地而起的大树，随之而来的便是恩怨情愁。我希望自己成熟一点儿放开一点，不要去想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人或事，也不要试图去做什么。反反复复之后，我还是鬼使神差的起身打开了电脑，穷尽记忆在社交软件的搜索框里输入了关于她的只言片语。我看到了她的微博，上面有她长久以来的生活记录，我就这么呆呆的浏览着，有所期待，也有所担心。她一定很爱她微博上所称的“混蛋”，因为我看到异地恋带给她的痛苦远大于幸福。因为我看到她不远千里坐火车去见那个“混蛋”，因为我看到竟然有个被她称为宝贝儿的小男孩和她亲昵的生活在一起。终于，我不再努力为她十几年前的离开寻找理由，也不再为自己的放任不管自责自悔。

我返身回到床上，两个小时之前还在心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悄无声息的熄灭了，那种曾经错过如今岂能擦肩的紧迫感消失了。我嘲笑自己的多情，责怪自己的轻浮。唉……遇到了就遇到了，错过了就错过了，一切从容一些不好吗？何必搞得自己这样凌乱！有些念头最好别碰，有些心思最好别动。

后来，我结婚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上了旅行，那种在别处、在路上的感觉，它能时时告诉我，我生活的很幸福。

三年之后的一个傍晚，我散步到某个路口，照旧在那张长椅上坐下来休息。在这个路口的长椅上，我看到过男人失恋喝醉不归，看到过女人追扯背叛的丈夫，看到过两个女人厮打，却仅仅为了一个渣子一样的男人……凌乱、纠结、狼狈，没人在乎并享受简单、平静、直接的生活。我偷乐。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视线的景深之外晃动，我下意识的看过去，学生短发、背带牛仔裤、耳朵里塞着耳机……竟是她！我确信我已经熟练掌握了不动欲念的关键，可此时此刻我的心还是为之一颤。

一段不知所措的寒暄过后，我们都意识到了语言的匮乏和生涩，但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缓解这样的尴尬。幸好此时此刻我们都能忍受彼此，因为我们微笑着聊了好久，全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仅仅是望着她就感觉一切很美好！这感觉让我享受，也让我担心。

夜渐深了，妻子打来了电话。她问，老婆催了？

我说是啊，你老公还在外地吗？

我不像你有家有院儿的，我单身，哪来的老公？

我心想，一定是离了？异地婚姻难成正果，何况对方还是个“混蛋”。你儿子呢，几岁了？

我没老公哪来的孩子？

三年前我就从你微博上看到那个男孩儿了！

她一下笑了，你看他哪点儿长得像我？

的确长得不像，但可以长得像他爸。我故作随意地掩饰着我的追问。

她扑哧笑出声来，你说的微博上的男人是我弟，那男孩儿是他儿子，也就是我侄儿。你一定是误会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忘了她还有一个小她十岁的弟弟。不是吧你，照片上没一点儿文字说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就是你结婚了，异地恋，还有了一个儿子。任何人看了都会这么觉得。我苦笑着质问她，你什么意思？

她收起了笑容，将脸转向马路说，其实——没什么意思，一个人挺好。她没再接着说下去，好像把刚到嘴边的大段大段的故事深深地咽进了心底。她转回头问，你啥时候结婚的。

上次我遇到你之后的冬天。

她长长地“哦”了一下。之后我俩都沉默了。局促之余，我们留了电话，便各自回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她只是默默的走着，像没遇到过我一样，我有些失落，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家，装作像没遇到过她一样。

年少时，我和她都以为会迟早离开这个闭塞的地方，远走高飞去过一种梦想中的生活，于是在机会来临时，我们潦草的对待了我们的初恋。时光荏苒，十多年后我和她却发现，我们依然像十多年前一样默默地生活在这个我们原以为只适合被叫做故乡的小地方，不同的是我们只能微笑寒暄，永远不可能再相爱……夜风习习，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