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气骤然变冷，在家上网课。裸露在外的脚后跟儿冰渣凉。于是找来去年买的那双家居棉鞋，穿上顿觉柔软温暖。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给我做的棉鞋。
七八十年代，做棉鞋是农村妇女的必修课，母亲也不例外。
初冬，颗粒归仓，干柴归垛，这时，母亲该闲下来了。开始为我们准备过冬的棉鞋。
她用旧布头在门板上打袼褙。先在门板上刷上一层浆糊，然后一层一层地粘上抚平。这些旧布头都是穿破的衣服，用旧的被里儿。
打好的袼褙，一两个太阳一晒，差不多就干了。然后从门板上揭下来。母亲找来鞋样，在袼褙上用粉笔画出轮廓，剪出鞋底、鞋帮。剪好的鞋底外面要包上一层白布，用细细的针脚在周边走一圈儿，所谓千层底的鞋，也就是用了好几层这样的袼褙吧。
接下来就是纳鞋底儿。母亲的鞋底儿纳得极其的细密，有时还纳出花样来，比如果子块形的，菱形的，梅花形的。有时我也纳闷，纳这么好看的鞋底，谁又能看到呢？可母亲说，哪能光想着让别人看，还不是自己做着开心，看着也开心啊！做一件事，总要尽力做到最好吧。
这几句话，让年幼的我思忖良久，做一件事，总要带着百分之百的热爱，不然哪有快乐呢？没有快乐自然也不能做到最好。
母亲常常坐在门里的矮凳上，冬日的阳光爱抚着她那双灵巧的手，时间的针脚伴着刺啦刺啦的走线声，鞋底越来越硬实了。
全家的鞋底都纳好，母亲开始照顾那些鞋帮，也为它们包上好看的布，蓝色的，黑色的，红色的，不过大人通常只穿黑色的，只有我们小孩子才穿别的颜色。不管是纳好的鞋底还是穿了外衣的鞋帮，都要絮上棉花。然后再用柔软的衬里轻轻地附在棉花上，接着再细细地分别缝在鞋底和鞋帮上。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绱鞋了——把打扮好的鞋帮缝在鞋底上。就像给锅盖上锅盖儿。不用说每一次绱鞋都会严丝合缝。绱鞋是一个力气活。因为鞋底本身就厚，再加上鞋帮边沿的厚度，单用手，是不容易把大针穿过去的。这时母亲会拿来钳子，当针钻出半个头的时候，就用钳子拉，拉出以后，再拽线。要把每一根针脚的线拽紧，母亲的手常常勒得通红。
一双棉鞋做好了。刚一穿上脚，总是硬硬的，有时还有些受拿捏似的，穿上几天就越来越跟脚，好像与脚做了好朋友似的，彼此相聚都温暖得舒舒贴贴。
因为冬季是农闲的时候，母亲总要做够全家人一年穿的鞋子来，差不多有几十双。有棉鞋，也有单鞋，还有绣花鞋。母亲给鞋子秀的花儿，像春天的桃花那样美，自然那是我夏天穿的鞋子啦。冬季的棉鞋厚，不适宜绣花，小娃娃另当别论。
图片来自网络
有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寒冷，穿两个鞋帮合成的棉鞋，脚脖总有一些凉凉的。尽管裤腿盖着，还是有凉气飕飕地钻进鞋子。虽然冷，但孩子们太贪玩，总会缩小自己的寒冷，在冷风里拍洋火皮，丢沙包，跳房子……晚上钻进被窝，小脚像石头块，母亲帮我暖啊捂啊！好久才能暖过来。
第二天，母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新鞋样，连夜给我和哥哥每人做出来一双新样式的棉鞋。好在有纳好的鞋底，可是这特殊的鞋帮就让母亲熬了两个通宵——这是带气眼的新款棉鞋
我非常喜欢这种棉鞋，以前的棉鞋是一对鞋帮绱在一个鞋底上的。带气眼的棉鞋除了两个鞋帮，还要有鞋脸儿，就像今天的运动鞋，自然比老样式的棉鞋费事得多。鞋面儿上，还要留着鞋舌头，两个鞋帮不仅要恰到好处的和鞋脸连在一起，而且还要砸气眼儿。气眼是从街上买回来的，包括黑色的鞋带儿。上气眼儿，也要用钳子，因为气眼儿太硬。不过母亲的手可是有力气的手，播种过庄稼，薅过草，掰过玉米，收割过小麦、大豆、高粱……拿着一把小小的钳子，更不在话下。
在钳子和大针的交换之间，也在日与夜的交替之中，一双带气眼的棉鞋完全呈现出可爱的样子啦。雪白的鞋底儿，黑色条纹的鞋面，白亮亮气眼儿。黑色的鞋带穿在两个鞋帮的耳朵上，一切都那么稳妥。脚伸进去，系好鞋带，脚脖再也不会有空隙了，多么保暖又洋气啊！
我感到母亲的手好神奇，新款式的鞋子她没有学，怎么两天就做出来了呢？这也是因为喜欢或者热爱吗？
母亲总是把我们全家的鞋子做得大小正好。不会因为我们长得快，而做大一点的鞋子，因为正好的鞋子穿上才舒服，走起路来才利索，跑起来才快。况且我们老是不闲着，鞋子也废得快，这也是母亲一到冬天老是不断做鞋子的原因。
很多时候，我半夜醒来，母亲还在油灯下纳着鞋底儿。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夸张地投在墙壁上，每每看到，总有一种亲切的抚慰在心底漾起。母亲那大大的影子构建起来的是我们童年的温暖。
秋天一过，母亲又要打袼禙了，丝丝的冷风浮动她的发丝，白亮的阳光沐着一张慈祥的脸庞。夜影浮上来，油灯下刺啦刺啦的拉线声不间断地响起。可如今，只能响在我的梦里了，而棉鞋的温暖和拥有新棉鞋的快乐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图片来自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