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伍德森镇的交通恢复了,像以前一样。已经五月了,天气晴朗,温暖。午后,大家正在散步,颜色各异的轿车行驶在干路上。其中,一辆黄色的小轿车从南向北开,车速适中,仪表盘的指针指在六十迈位置。车里,正放着音乐。
“儿子,你听,是《乡村路带我回家》,听出来没?我记着这首歌,是你高中时候学会的,都过去七年了。那年夏天,你们学校组织歌唱比赛,让我们家长都去看着,妈在底下看着你嘴张着,就是听不到你的声音。”
一位母亲双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看着窗前,整条路都是车。车里有些闷热,她的额头有汗,浸湿了眉毛上的短发。
“儿子?你还记不记得了?后来回家妈又让你唱了一遍,你还不唱。”
说完,母亲右手松开方向盘,左手紧紧把着,右手抽了一张手纸,擦了擦汗。
“我的儿子,别不开心了,战争都过去了。对不?”
一会儿。她把车停在了镇中心,这里的路边停满了车,伍德森镇的中心广场聚集了大量的人,她下车,踮起脚,说:“人可真多,大家都出来了!”,说完,迈到自己面前的甜品店台阶上,这双鞋是和儿子一起在右边的商场买的,她想到。随后看看人群,笑了。
“真是的,你也不过来跟妈一块看看!”她向车里喊了一句。
眼前,南北方向的红灯还有四十秒,东西方向的绿灯还有三十六秒。一切都不重要了,战争结束了。红灯也不代表什么了。看呐,人更多了,大家都在往广场去,一片嘈杂的声音,人人都在欢呼。一群孩子跑过去了,手里拿着红黄相间的糖果,后面跟着年轻的父母,父母们走得缓慢,任由自己的孩子在前面追逐。有几个老人,还穿着厚夹克,向人堆慢慢移动,其中一个拄着拐杖,另外一个老人骑着单车,身穿五十年前那次战争的军装,双脚缓缓瞪着,还没那群孩子跑得快。几对情侣也在往那边走,那男孩带着帽子,十七八岁,一看就是伍德森镇人,跟儿子一样,正搂着自己的女朋友向广场走去,这可是早恋,算了,别管了,她想。她也想过去看看,又觉得在远处笑着,已经够了。
“嘿!维亚姐姐,你也过来了!”,突然,背后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话里带着俏皮,并不衰老。她拍了拍这位母亲的肩膀。
“噢!贝鲁奇!好久不见,妹妹。”母亲说,说完两人都笑了,然后拥抱。
“大伙儿都疯了,姐姐,终于过去了,那事也过去了,是不?您就先别琢磨了,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更年轻的女人说,带着伍德森镇独特的口音,说话声音很大,很快。
“放心吧你们,是吧,妹妹,我没事,你还不知道我吗?”,母亲微笑着,轻抚着贝鲁奇的小臂。
“姐姐,那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嗯。”,贝鲁奇说。
“我车上有最近我画的画儿,在后备箱,你去拿几副!挂在家里墙上。”,说完,两个人走下台阶,去了路边的车上,车里,音乐已经停了。这位母亲想到刚刚的演唱者约翰-丹佛在1997年的时候坠机身亡,面对车里的闷热,和被晒得滚烫的后备箱的铁皮,突然有些忧伤。五月的忧伤。
“姐姐,你的画还是一如既往。”,贝鲁奇说。她笑着,好像这笑容也是小镇独有的标志。
“老啦,都快看不清了,凑合画吧,趁着还能动。”,母亲说的语气缓慢,带着轻微的伍德森镇口音,还有微笑。
“行,姐那有事打电话吧,我得去广场看看,孩子非要去,不像您的莫罗,那么听话。”,贝鲁奇没笑,随即抬起双臂,抱了抱母亲。
人们都去对面的广场了,她又站到了台阶上,迈台阶的速度大不如前,好像是战争导致,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起风了,五月午后的风,让空气流通,人们感受着舒爽,欢呼声更大了,有人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唱起了歌,人群跟着唱。合唱的声音有些严肃,她看着台阶下的几片落叶,跟着风找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树已经凋亡,她数了数,一共三片,四片,四片叶子。一会儿,叶子就不见了。飞走了,走了,她心想。
身后的甜品店也营业了。店员带着奶黄色的围裙,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放着切好的面包。门口的店员是个年轻的女性,头发盘了起来,年轻优雅。
“您尝尝吧!这是新品。”店员说。
维亚转过头,走到店门口,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您觉得怎么样,买点吗?”店员说。
“姑娘,可真漂亮。”,维亚说。
“看您说的,您气质才叫好。”店员说。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上小学了,老了。”维亚说。接着她又说,“噢,姑娘,你忙,我去里面看看,看看有没有我儿子爱吃的面包。”
莫罗十三岁的时候,初中一年级。那一年的五月份,眼前的甜品店刚刚营业,这是伍德森镇第一家连锁甜品店,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十二年前的五月份,莫罗像往常一样,放学了。他想,终于放学了,可以任意地把身体放在家里的沙发上,最近新出了几款运动品牌的衣服和鞋,还有新游戏,家里的网络也该找人修修,赶紧修修。作业不多,赶紧把晚餐糊弄过去,然后让妈妈带着我,去商场转转。第二天的白天,让妈妈去通信中心,把家里的网络弄好。
维亚习惯称自己的儿子为莫罗先生,即使他那时才十三岁。那天的傍晚五点钟,莫罗先生放学后立刻回了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父亲没在家,只有母亲一人,桌上摆着面包,米饭,虾仁和鸡胸肉,维亚正在厨房里切水果。
“我的莫罗先生,你回来啦?”维亚说。
“妈,一会儿带我去商场,我有东西要买。”莫罗说。
“买什么?儿子,上周我刚给你买了一双鞋。”维亚说。
“出新款了,妈,别的孩子有的已经买了。”莫罗说。
“妈哪能挣那么多钱呀。我的儿子。”维亚说。
“妈,您带我去看看。”莫罗说。
“那吃完饭咱俩转转去吧。”
像今天一样,那天,维亚开着那辆旧车(当时还是一辆银灰色的旧轿车),开到伍德森镇的主路,五六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商场门口。两个人转了一个半小时,他看上一双鞋,是某个同学的同款。但店里只有一双41码的,他穿40码已经够了。维亚建议他等等看,店里会补充。莫罗偏偏选择了41码,说等不及了,就要,就要。维亚交了钱。莫罗非常开心,始终快步走在维亚前面。维亚看着七八米前颠颠簸簸的儿子的身影,儿子的头和肩膀晃动在伍德森镇的五月日落时分的地平线上。她感到人生不过是五月的日落和奔跑的孩子。她笑着说,儿子,那鞋合适吗,看你走路的样子吧,真想给你录下来。
莫罗开心地跑到了小车边,等着维亚开车。他在路边张望着来往的车辆,觉得作业和学业非常简单,世界会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即使将来无所事事,也能幸福地度过一生,不需要妻子,有妈妈已经足够。
“妈,快点儿,快,回家了!”莫罗冲着几米开外的维亚喊。
“来了,来了。”维亚说。
两个人上了车,维亚坐在驾驶员的位置,她看着前面,太阳消失在伍德森镇最南边高速路的地平线处,温热的空气散布在人群中,在街道上,在每一个玻璃窗里。随后,视野又回到眼前,她看到三十米的路边,之前废弃的一座二层建筑,如今又有了生机,好像那房子复活了,门口安上了吊灯,门廊上空的铁架放上了绿色的藤蔓,二层挂着崭新的牌子,上面那字体好像是某个从巴黎学成归来的艺术家写的:安吉尔面包店。
维亚想起,那栋老房子,在她是个姑娘的时候,住着一对老人。后来,老人死了,房子彻底废弃。如今,她已经三十三岁,儿子十三岁,整座房子变成了米白色。
“儿子,你看,那是什么地方,咱们猜猜。”维亚指着那个建筑。
“看不清牌子,看着不错,走,开车,妈,去看看!”莫罗说。他还沉浸在新鞋的喜悦中。
车开到门口,母子二人下车了。
“原来是面包店,儿子。”维亚说。
“是电视里那种面包店,妈,走,进去看看。”莫罗说。
说完,莫罗尽力快跑进去。里面放着音乐,维亚听出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一吻倾心》,她很开心。柠檬色的灯光烤亮了每个透明的面包柜,莫罗看着每个柜子,灯边的炙热使他的小脏手变得潮湿,额头上的短头发也湿了。晚餐几乎没吃什么,这会儿,他想把每个面包都尝尝。
最终,在维亚的指导下,他挑了两个面包,一个是菱形的,上面撒着红色的粉末,一个是椭圆形,上面满是肉松。他还不想走,母子二人坐在二层的窗边,母亲看着儿子一口一口地把面包送进嘴里,笑着斥责:他慢点吃,吃之前也不洗洗手。莫罗不管不顾,认准了面包,几分钟吃完了。维亚安静地看着莫罗,看着他从三十厘米变成一百七十厘米。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看着他的槽牙和咬肌,看着自己的生命。
莫罗吃完了,维亚问他,好吃吗?莫罗点点头,两个人回家了。
从此以后,安吉尔甜品店成为了莫罗的圣地,他一直钟爱这里的面包,随着他年龄增长,减少的是与母亲同行的次数。到了莫罗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这里的顶级会员,服务员告诉他累计消费了九千三百元。二十二岁生日当天,他带着一个女孩子,来到店里,挑选生日蛋糕,他问女孩喜欢的蛋糕的样子,蛋糕的材料,蛋糕里的各种水果,是菠萝还是草莓,是巧克力还是更多奶油。女孩选好了,莫罗拉着她的手,两人上楼去。两人坐在窗边。莫罗抽着烟,问问女孩准备怎么陪自己度过二十二岁崭新的一天,女孩说想到海边去,只有他们二人。莫罗欣然同意,他看着对面的女孩,年轻,有教养,漂亮。眼神里流露出爱,正在用褐色的双眸盯着他的脖子和下巴,她有些暗沉的眼睑下,均匀地分布着零星雀斑。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两人对视了几秒,莫罗转向窗边,看着伍德森镇的街道,还有路上的车辆,偶尔能听见路边孩子的叫嚷和车辆的轰鸣。他想起母亲对他讲的这座房子的故事:一对老人在此终老,整栋房子废弃。随后,母亲带他来了新来的甜品店,他想起那天的两个面包———一个菱形,一个椭圆,如今成了店里的招牌。每天早晨被人抢光。又想起那天傍晚,母亲的双眸,一切都很遥远。人还没习惯五月的晚风,又要面临六月的闷热。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二十二岁整。
那一夜,莫罗开着母亲的黄色轿车,带着身边的女孩去了海滩。距离伍德森镇最近的海滩在一百零五公里以外,莫罗强硬地把轿车钥匙拿走,临走前,维亚先后说了几句:要不妈陪你们去吧?到地方了你们玩你们的,我自己待着就行。儿子,你自己开车,我真不放心,那女孩会开车吗?儿子,今是你生日,不如和女孩一起在家过吧?妈给你准备饭菜。莫罗最后直接拿走了钥匙。两个年轻人在海滩上,他们租下一栋海边小屋,在屋里,两个人精心准备好晚餐,面对只有烛光的整个海滩,莫罗许下了自己的愿望,许愿时,他深信自己爱这女孩。女孩吻了他,他也吻了吻女孩。两个人吃完蛋糕,拿着一瓶酒,去海滩散步,走了几步,他们选了一块石头,正好可以坐下两人,他们一人喝一口,喝完,他们躺在海滩上,看着海上的星空。莫罗想到责任,想到和眼前的女人单独生活。如今自己好像依然十三岁,年龄只是一个平移的数字,身边的女孩二十三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长大了,身边的女人却越来越年轻,身边的女孩好像来自另一个时空。
第二天早晨,他们返程。一路上,车很少,二人觉得,早晨,车少很正常。一小时后,到了伍德森镇边界。高速路收费站已经没人了,莫罗加速通过,到了镇里,二人发现伍德森镇已经戒严,他把女孩送到公寓楼下,穿着制服的男人正在检查来往人员的证件。二人吻别,莫罗回到家里,在楼下,一个陌生男人问他从哪来,是否本地人,出门做了什么,莫罗回答完了问题,掏出证件。楼上,母亲正在等他。战争正式爆发。一个月后,战情已经蔓延到了伍德森镇。战争在伍德森镇持续了两年,第一年的年末,二人分手。
维亚在店里转了一圈,莫罗最爱吃的面包已经卖没了。她不得不离开,一出门,又看到门口的姑娘,又听到人群的躁动,又看到了五月正午的阳光。
“您慢走。”门口的姑娘说。
维亚转过头,安静地看着门口的姑娘,心想明天再来看看,明天一定早点来,抢到儿子爱吃的面包,她又看了看牌子,还是老样子。牌子下,站着一个姑娘,长头发挽起来,很漂亮,双眸还有雀斑。那句夸赞是由衷的,维亚在内心又确认了一遍,还告诉自己,到了如今的年纪,对于同性,嫉妒已经消失了。
姑娘跟着维亚下了台阶,维亚仍然看着她。
“阿姨……您好”,姑娘说话了。
“孩子,怎么了?”维亚说。
“您是莫罗的母亲,我曾经在机场见过您。那时您是长头发,不过现在更好看。”,姑娘说。
维亚沉默了三秒,把短发撩到耳后。她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个男人在抽烟。“你是莫罗曾经的女朋友,孩子?”,维亚的语气像个孩子。
“是呀,阿姨,您一家人都挺好的吧。”姑娘说。
“都挺好的,没什么事,战争也对家里没什么影响。孩子,莫罗跟你分开的时候也不和你说一声,我替他给你道歉,是他对不起你,不过我当妈的清楚,莫罗不是坏孩子。”维亚平静的说,然后拥抱了女孩。
“没事,阿姨,都过去了,莫罗确实挺好的,对我也特别好,您别怪他,不是他的问题,是这场战争闹的。”女孩说。
“你呢,孩子,现在怎么样?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和他分手之后,我就在这儿上班了。可再也没见过他,他还好吗?”
“他挺好的,和我一起生活,放心吧。”维亚说。说的很快,带着伍德森镇口音,这声音像是维亚小时候。
“那我就放心了,阿姨没事您就常来,喜欢什么告诉我,我给您留。”
“你太客气了孩子,谢谢你了,我先走了,你忙。”
两个人拥抱一下。维亚走向轿车,眼圈有些湿润,她吸一口气,鼻腔发出匍匐声。揉揉眼睛,她转过头,女孩正在朝她挥手,她又走了回去,用平常的声音问:“阿姨再问问你,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阿姨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阿姨,我不说谎,我下个月就结婚了。”女孩说。
“唉,孩子,莫罗,他前年,和你分手的时候…他…他,他去参军了,我还是告诉你一声最好了,行了,我走了。”维亚说。她快步离开。女孩想叫住她。女孩手里拿着托盘,她穿着高跟鞋,不小心崴了脚,托盘里的蛋糕块撒了一地,孩子们在远处笑,维亚此时已经走到路边了。
她看着街对面的人潮,看着眼前的人头攒动,想起了莫罗十三岁的时候,穿着新鞋朝落日颠颠簸簸跑去的样子,随后,她又想起五月份日落时分的地平线。莫罗当时最爱说的一句话:地平线就像妈妈的背,地平线上最高的那棵树,是妈妈的颈椎。
维亚向人群走去,她想象着自己,笔直地冲向人群,头发从耳后飘到前额,冲上台子大声喊:战争终于他妈的过去了。她步伐坚定,过马路时没有左顾右盼,她走得不慌不忙,右边来了一辆车,带着排气管的轰鸣声,她没听见,那辆车拐了个急弯,里面的长发青年扔出烟头,对同伴说:这女的找死。然后加速离开。维亚好像这一切都没发生,她继续向前走,已经进了人群,身边变得拥挤,她的右边是一位穿着正装戴眼镜的青年,手里拿着报纸,一张张地扔向天空,嘴里高喊着:人民胜利了,伍德森镇的人民也胜利了,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这声音高亢,带着伍德森镇独特的口音,他身后的几个青年也跟着喊起来,人们形成统一,大家一起喊,路过的车也跟着鸣喇叭,她还在往前走,好像这一切的声音都非常苍白,传不进耳朵里,她什么都没听见。此时,身前是两个老人,她已经走到了人群里,回头看后面已经有更多的人了,两个老人大声聊天,其中穿着军装,带着海军帽子的老人说,两仗了,还活着,另一个带着礼帽,穿着衬衫的老人说,战场上有的人打不死。后面的人推搡着她,她的身子不得不向前倾,额头撞到了老人的后背,老人的白衬衫蹭上了粉底液,没等维亚说话,老人说,没事没事。说完继续欢呼,她有点喘不上气,脚下的单鞋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后面,有个记着挤了进来,岁数和莫罗差不多,短头发,举着相机和话筒,她回头只能看到他胸脯的格纹领带。记着大声喊着,用标准的普通话口音:女士,女士,我能采访一下您此时的心情吗?先生,老先生,老绅士们,老将军,这次的战争您怎么看,和您那次有什么不同。这时,街对面的甜品店门口想起了礼花的声音,人潮声跟着礼花声又一次到达高潮,音浪声响彻了整个伍德森镇。在这样激动的声音下,维亚被人群包围着,她想和车里的莫罗轻声说说话,认真的问问儿子战争的细节,敌人的样子,脚上穿的靴子要多久洗一次,睡的行军床究竟坏过几次,耳朵是否被炮声震醒,是现在的声音大还是战场上的声音大…………最后,所有问题都不重要了,她只想问问儿子累不累。音浪持续响彻整个伍德森镇,每个人都在呼喊,狂欢。维亚又想到,一会儿应该去看看自己的父母,莫罗的祖父母,他们在郊区,没能来这儿目睹这一切:维亚又想到,一会儿应该去老街转转,莫罗出生的老街,在那里给自己挑一身看起来显得更年轻的衣服,去那里的花店给自己买一束黄玫瑰;维亚又想到,明天开车去市里的艺术展览看看,再去学学大师们应该怎么画画;维亚又想到,儿子最喜欢的海滩还没去,他在那度过了自己二十二岁的初夜,他坐的那块石头不知道还在不在………人群逐渐的褪去,一点点儿变远了,她不知道是眼睛进了东西还是人们都安静了。她揉了揉眼睛,自己的白色连衣裙上都是泪水,她走上台,端庄地坐在椅子上,椅子前是自己的名字,:莫兰达•希尔维亚,艺术字诺大的展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名字,她止住泪水。刚才的记者,还有几位台上的记者,把摄像机对准了她,镜头中,没有人知道她在哭泣,记者终于张嘴了,终于张开嘴了,终于。记者举起话筒,:“希尔维亚女士,请您接受这光荣的时刻,您作为烈士的家属,您为伍德森镇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她空乏了希望,遗忘了现在。她承认了命运,战争结束带给她死亡的感觉,和平来了,她失去了世界。人们每一次呐喊,就好像命运的闸刀一次次的开合。她又一次听到人群中剧烈的声音,那时熟悉的声音,大于其他声音,她辨认出,一个孩子嘴角挂着小镇畅销的面包渣,用稚嫩的声音对她呐喊:妈妈,你要认真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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