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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乔述没有像平时那样早起练剑,而是睡到了日晒三杆。他觉得自己累了,想歇息了。正想唤来平日身边伺候的丫鬟,恰见乔母缓缓而来。乔母见他起身,忙亲自过去搀扶更衣,她虽然手指肌肤已略显粗糙,为乔述穿衣的细致劲儿却一点没减。她动作柔和轻细却又利落,乔述瞬间又变得精神起来。
“好久没有亲自为老爷穿衣了。我让小含为你煎药去了。”小含是府中平日伺候乔述穿衣的丫鬟。
乔述满意地整整袖口,“夫人的手法,总是胜过小含百倍的。”
乔母莞尔,“那以后我便日日为你穿衣戴冠,可好?”
“求之不得。”乔述抬头望着自己卧房上梁写着“齐眉”二字的匾额,不禁紧紧搂过夫人。
二人夫妻情分已逾二十年,乔述年轻时常年征战,直至二十五岁才娶妻,这在当时来说已是很晚了。而她出生十五岁进入乔府,为乔家先后生下两位公子,克己持家,从无怨言。颇得礼数的她也是小姐出生,从小也是诗书礼法样样精通,而乔述从来是个以武说话的人,两人虽一文一武,却将将以柔克刚,以刚治柔,意外地颇为和睦。如今的乔述已不再是那个只知动武的习武粗人,而是在夫人的影响下变的有心有谋,不再鲁莽行事,在她的帮助下也躲过了几次朝廷斗争之险恶。乔述一直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贤内助”。
二人依偎了一会儿,乔母道:“老爷,差不多该喝药了。我去看看小含煎好了没有。”
“哎,想不到我也有变成‘药罐子’这一天啊。”乔述放开怀中人,叹气道。
“老爷定会药到病除的。”乔母安慰道,便缓缓走出屋子。
乔述站在房门口,夫人的背影正在远去,她身上貂毛的披风被风轻轻吹起一角,虽然脚步有些急,行路速度却不快,她绕过院中的古树,两百多岁的古树树干依然如此粗壮,但今年冬天却略显干瘪,树枝也早已光秃秃的了。屋顶的瓦砾反射着冬日的阳光,明媚却不耀眼,温暖却略显无力。乔述轻抚自己的腹部,自言自语道:“是该喝药了。”便缓缓转身进屋去了。
南苑的夫妻二人经过那一夜,似是互相解开了心结。仕嘉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未央也第一次发觉在乔府的日子竟也是可以让人有幸福感的。这恐怕是乔府内最让人高兴的事了,只不过两人原本的隔阂本已刻意掩藏未被府中其他人知道,现在的这股高兴劲,只能小夫妻俩自己品尝了。
这一个多月来,仕嘉每日早晨见过父母后都会去书房,有时读书,有时练琴,晚上再回正阁歇息。只是最近几日乔述的病不见好转,他常常一早便去父亲那里看望照料,一去便是一整天。对于乔述,未央心底的情绪是复杂的。
对于父皇来说,这位乔将军甚至可以说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在朝廷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除掉了他,对父皇来说一定是舒坦的。作为自己的公公,连自己过门后第一天的奉茶礼也未露面,不得不让这个儿媳心里有些想法。可在乔家待了这么久来,乔述待她也无怠慢之处。自己没有嫁给二公子,他也没有过分追究,作为一家之主,他时时刻刻都在为家人考虑,种种行为,不得不让未央承认,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眼下乔述的病似乎有加重的趋势,他曾经为国家打了那么多胜仗,而后那道隐隐的刀疤就是他奋战的证据。而当年父皇在几个皇子中能够脱颖而出,登基为帝,背后他的功劳也是也不少的。如今年近半百的他,身体不如从前,未央此刻觉得,那些所谓的“功高盖主”的忌惮,或许应该彻底地掩埋起来。
想到这里,未央对初桃说道:“初桃,我们也去看看老将军吧。”
“是。”初桃应道。
二人行至乔述房门口,未央向屋内望去,仕嘉正要喂父亲喝药,乔母担忧地站在一旁。喝完母子二人又轻轻扶乔述躺下。此刻的乔述,仅仅是一位为国奋斗大半生的老人,他静静地靠坐在床头,安详而宁静,未央的脑海似乎出现了他在敌人面前挥起大刀奋勇杀敌的样子。他骑在精壮的马背上,不带一丝犹豫地奔向敌方,直到敌人的鲜血溅到马蹄。未央看着乔母静静地为他掖好被角,仿佛看到了那些年,乔述带着颂嘉征战在外,她在府内望穿秋水独自等待的样子。面对眼前这样一对老人,未央心底从未有过的迫切希望,老将军能赶快好起来。
她快步进屋,对着仕嘉道:“我来吧。”说着便要拿过仕嘉手中的药碗。乔母上前阻拦道:“怎能劳驾公主喂药,还是让仕嘉来吧。”
未央轻轻推开乔母的手道:“不,让儿媳也尽一份孝心吧。”
仕嘉抬头望着未央,见她坚定的眼神,心中满是赞许。便起身将药碗递给了她,并不忘关照:“小心烫手。”
“嗯。”未央小心地接过,走近乔述,舀起一勺药汤,呼呼吹凉,再送至乔述嘴边。
乔述微笑着喝下,“多谢公主亲自喂老夫喝药。”
“公公哪里话,这么多日来未有亲自照料,儿媳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见乔述喝了两口便皱起了眉头,想必是药有些苦了,便道:“良药苦口,公公多忍耐下罢。”
待乔述喝完药躺下,仕嘉拉着未央来向屋外走去。未央纳闷,这大公子又在搞什么鬼,只是一时跟不上他的步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差点摔个趔趄。便埋怨道:“你慢点儿!我差点摔了。”
行至一僻静之地,仕嘉看左右无人,便停了下来,放开了未央。未央揉着被他拉得生疼的手,四处张望见没有人烟,竟有些害怕,不过她依旧壮着胆子问道:“你想干什么?”
见仕嘉并不回话,她又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公主,你,你别乱来!”
仕嘉不说话,只是退后一步,扑通一声跪在未央面前。
“欸,你这是干什么呀!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赶紧起来!”未央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他起身。
仕嘉抬头道:“臣斗胆,求公主一事。”
未央哪有劲拉起他一七尺男儿,便只能收手道:“你快起来说话。不然我可不应你。”说着双手抱胸,嘟着嘴不看他。
仕嘉这才默默起身道,见他终于起来,未央笑着问:“说吧,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的,一定答应你。”
仕嘉低头沉默,不知如何开口。
“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未央反倒急了。
仕嘉终于开口道:“臣请公主为家父请御医诊治!”他一口气说完,似乎花了很大勇气。
未央听后愣住了,之前静姝病时,她便有过请宫中御医来诊的想法,只是当时初桃提醒自己,臣子私请御医向来都是以谋逆论罪的。因为按祖制说来,御医从来都是皇室御用的,私请御医,与私制龙袍性质是等同的。
未央为难地扶着他道:“仕嘉,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可是照理说来,你我既已结亲,公公也应算作皇亲了,我去父皇那里求求情,兴许是可以的。”
仕嘉听后大喜,她既如此说来,就是有余地的。他连忙作揖拜道:“臣,谢过公主。”
“既是夫妻,何言谢字。”未央回道,“我明日便进宫向父皇禀明一切,希望父皇念在父女之情,给些宽容。”其实,未央心里明白,如果自己的公公不是乔述,而是一位普通的大臣将军,自己向父皇要个御医并非难事,毕竟也已是“皇亲”身份。只是乔述向来都是父皇有所顾忌的一个臣子,此次进宫,她也没有十足把握。便道:“只是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如果请不来御医,你可别伤心。”
“公主愿帮忙进宫请旨,仕嘉已是感激不尽。”仕嘉忙着打消了她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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