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部的森林 四

四 看见神山

迭部的森林 四

安跟在扎西后面，两人一路穿溪越障。快要走到这森林的尽头时，远处已经能看见草原，那片宽广的高山草原。草原的尽头是高耸的山峰，云雾在山和草地之间弥散开来，像一层轻纱围绕在山间，让人看不真切。

“你看，那些山峰，就是扎萨格神山。”扎西面向山峰的方向，用低沉的声音说。

安望向那片山峰，在绚丽的晚霞映衬下，群山显得深沉而执着。一阵山风吹来，浑身顿感清凉。

扎西继续下到一个山谷，经过刚才那一阵短暂的尴尬，他又和她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安远远地跟在后面，以看得见他的背影为准。不远处，一片喧哗的水声响起，在那条溪水旁的巨石上，白玛和向导正坐在那里，嬉笑着似乎在聊着什么。

看见安远远的踯躅于溪畔，白玛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他跳跃着跑到安面前，有些着急地说：“安，刚才你跑到哪里去了？”

说着，又指向小溪上游那块突起的巨石。

说：“我哥站在上面喊你，天快黑了，真怕找不到你了！”

听着白玛的讲述，安也感觉有些愧疚，喃喃道：“我看见了一片蘑菇，就去拍蘑菇了，等想起找你们时，你们已经不在了。”

白玛见安脸色红扑扑的，不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呢，还是一路奔波累的。就哄她说：“走，带你去看猎人的小木屋。”

安配合地跟着他，走到溪边的树林里。只见高大的林木间有一点空地，地面上用树枝搭建了一个三角形的窝棚，干枯的枝叶都还在树枝上。

她不禁有些失望，心想，这么个窝棚，能睡人吗？连门都没有。

扎西和向导不知从哪儿找到好些干草，两人将一些草铺在窝棚里，其余的都铺在窝棚旁的空地上。

晚餐依旧是白玛带的包子，当然还有“老干妈”，安用自带的小杯子装了杯溪水，三人就着溪水吃完了晚餐。

晚上，扎西、白玛和向导在窝棚旁边和衣而卧，安独自躺在狭窄的窝棚里，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小溪哗啦啦的水声，伴着夜鹰哭泣般的哀鸣，小虫子呱呱的尖叫着，一阵轻一阵重。她把衣服裹了裹，感觉有些凉意，用脚把干草踢起来一小撮，好让脚顺利钻进干草里。可刚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了白天的情景。

“就算和老谢赌气，也犯不着以身冒险，明天下山就回郎木寺”她暗想。

正当她迷迷糊糊准备睡去时，“咚、咚……”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心里一紧，默默揣测着声音的位置。

她想“如果那家伙硬闯进来，该怎么办？大声尖叫，还是……”下意识的，她把手伸进了裤兜，里面有一把小猎刀，她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刀柄。那一刻，脚步声戛然而止。她不敢大意，将耳朵贴向地面，但一无所获，那脚步并无移动的迹象。莫非是幻觉？但她立刻又否定了这个假设，自己刚才明明十分清醒，哪来的幻觉？其实要想揭穿谜团并非难事，只要起身出去看一下就清楚了。但她不敢，或是根本无法面对将要看见的真相。好在那声音就像冻结了一般，再没响起。疲惫终于战胜了敏感和恐惧，她终是在自己设下的迷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当晨曦穿过薄雾，将光明无私地洒向原野时，安才意思到，或许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旅程还是要继续，但昨晚的脚步声她却和谁也没有提起。

四个人沿着小溪向上攀爬，直到山腰。山腰与山谷地貌截然不同，茂密的原始森林变成了宽阔的草地。视野开阔，远远地看去，草原尽头，扎萨格神山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山和草原有一条弯曲而又明显的分界线，山是灰黑色，草是深绿色。在山和草之间还有一片缓缓飘动的雪，雪和山间的白云相接，白云也像天上的雪。

眼前瑰丽的景象让她兴致盎然，她向着那片白雪覆盖的草地奔跑，嘴里还喃喃道：“山脚下像是有雪，山顶上怎么没有？哦，是羊群。”

扎西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闹腾，无动于衷。白玛却跟着她跑了几步，然后两人都精疲力尽地停了下来。向导站在一边，斜睨着她。

放眼望去，左边是一片倾斜的山谷，山谷里绿草如茵。右边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在太阳的照耀下，山峰间云雾蒸腾。身后就是刚刚走出的那片原始森林，林中那些悬泉飞瀑日夜不息。

迭部的森林 四

看见他们都安静了，扎西颓然地坐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安坐在里不远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用卡片机拍照。白玛走过来对说：“这山间有个垭口，翻过去是一个湖，你想去吗？”

安脱口问道：“过去还有多远？”

扎西接过话头懒洋洋地说：“大概要走一天吧！”

安略低头想想说：“还是早点回去吧，路太远远就不去了。对了，这里风景如画，怎么不见游人呢？”

其实以她昨晚的想法，巴不得现在就下山才好。只是那些经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如果还有另一个的话，她也不想挑明。如果今天不出意外，那么这旅途也还算完美。

白玛接口道：“这里没人知道，只有本地人才能来。来这里的人多是转山，还有就是牧羊人。”

扎西在和向导说了几句土话，然后就叫大家起来准备下山，向导带领它们向着左边的山谷走去。

在他们面前，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地势平缓，繁盛的青草像绒绒绿毯似的铺满了山谷。四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边走还相互拍照留念。快到中午了，安感觉饥肠辘辘，手伸进裤兜里想掏一袋零食出来吃。却发现零食已经没了，原来是早起后，不想吃饭，就把零食给吃了。

她叫住了白玛：“白玛，你带的包子呢，还有没了？”

白玛无奈的摊开手说：“包子昨晚就吃完了，现在包里就剩半瓶“老干妈”。

安：“咋不多带点呢？”

白玛有些委屈：“你不是要一天走完的吗，所以就带了一天的干粮。”

“哦”

安明白了，从现在起一定要赶紧下山，如果再像昨天那样磨蹭，饿极了，他们恐怕要吃树皮草根老鼠肉了。

走了一会，他们从山谷处向上翻过一道山梁。四人站在山梁上向远处张望，安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单筒望远镜，向着山下望去。山下依旧是一片狭长的草地，草地的一侧连着灰色的神山。山上寸草不生，终日被雾气笼罩。几只山鹰，在半空中滑翔。草地的另一边是大片的森林，地势跌宕起伏。草地和森林之间是一道悬崖，硬生生的将草地和森林分开，形成一条明显的曲线，这是分界线。草地上远远望去，又是一大片羊群，山鹰就在羊群上空盘旋。安用望远镜沿着羊群的方向往远处瞭望，在羊群已经连城一片的地方，看见了一顶白色的帐篷。

迭部的森林 四

“你们快来看，那儿有一个牧羊人的帐篷。”

她激动的大声喊着，并做着夸张的招手动作，仿佛那几个离她很远似的。其实，扎西就在距她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听见喊声，扎西紧赶几步，来到她身边。

“我看看 ，这不会是巴桑家的羊吧！”

他一边自语着，一边接过安的望远镜，焦急地向着羊群的尽头望去。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羊群，这白色的帐篷在草原上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听了安的喊声，扎西也看见了远处的白色小点与羊群不同，只是看不真切。望远镜中，扎西很快就找到了那顶白帐篷，而且还能隐约看见帐篷边缘镶着的蓝边。

“是呀！这一定是巴桑的帐篷，我们去找他吧！中午可以在他那吃饭。”

“哥，给我看看。”

白玛显然也对这个望远镜有些好奇，他从扎西手中接过望远镜，看向远方。

向导站在旁边等着他们，他对安的发现似乎毫不惊奇。见扎西把望远镜递给白玛，就向扎西说了几句话。安并不懂他说的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出，他是在告诉扎西，那帐篷是谁家的。

扎西点了点头，说：“我们这就出发。”

“好的，”安十分积极地响应，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白玛看了一会 ，新鲜劲过了，就把望远镜还给了安。

四个人加快了脚步，向着羊群走去。

这一段路十分漫长，看似短短的距离，却走了很长时间。中间有时要绕过巨大的岩石，有时需涉过低处的沟壑。由于饥饿引发了对食物的期盼，她开始对周边的景物漠然视之。

快速移动的人群里，安依然走在后面，漫不经心地扎西，也依然在她左右晃悠，但刚好保持着不能说话的距离。她明白，现在只有距离，才是维持她俩稳定关系的最佳方式。在这种尴尬的空间里，无论谁，若企图过于靠近对方，都会引起对方的不悦。

向导和白玛在前面开路，他们很快，大约是体力消耗更多吧，时间对他俩弥足珍贵。当感觉离的太远时，白玛会停下来等一小会。向导却从未停止过脚步。看见安和扎西跟了上来，白玛就又去追赶向导。安始终不能拉近与白玛的距离，她感觉又可渴又累。前方的帐篷，就像一只烤熟的肥羊，在向她散发着魔术般的诱惑。

迭部的森林 四

大约下午1点多时，四个人终于坐在了桑巴的帐篷里。但桑巴却告诉他们，午餐已经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