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她从床上醒来。宽大的床上,除了她所在的那个小小的角落有点温暖之外,更多的是冰冷。自她睁开眼睛以来,室内除了床头闹钟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外,再无半点声响。难得的清静。对了,附近的学校还在放假,没有了那些活蹦乱跳的学生们,这四周的环境安静得让人发狂。没有了学校广播的声音传来,她竟然觉得很是丧气,没有半点起床的动力。
她在床上赖了将近二十分钟,不得不起床下地,去准备一个人的早餐。她的卧室摆设简单,除了一张梳妆台,还有一个高大的衣柜之外,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她一直孤单着,卧室只不过是她一个睡觉的地方,多余的东西只是累赘。
她走到大厅,打开灯,然后再穿过大厅到达厨房。这房子不大,但是厅却不小。一个人住两室一厅,已经足够。大厅收拾得很是干净,除了那张醒目的沙发,就是那台五十寸的大电视。沙发上还安静地躺着一台手提电脑。不用多说,电脑和电视就是她回家最大的消遣。大厅的窗户很大,灰色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外面的光没能透进来半点。窗边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圆形桌子,桌子中间放着一个小花瓶,上面还插着两支百合花。这个是整个大厅里唯一看起来让人觉得温暖、有生气的东西。上面的一朵粉色的百合花正在悄悄地怒放着,还飘过来阵阵的清香。
厨房里传来一阵水声,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不断地回响着。她把电饭锅盖上,按下煮粥键,然后就走到洗手间去刷牙洗脸。这时的挂钟正好指着数字七。早上七点整,每一天都准时在这个时候起床准备早餐,二十年如一日,从未曾变过。
起床时看过手机,今天是二月十二日,正是她四十岁的生日。只可惜手机上面静悄悄的,没有收到一条祝福的信息。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就连她的妈妈,也是一样。妈妈的记性已经不如从前,也许过一会儿她会想起来,会打个电话过来叫她回家吃饭吧。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人问候,没有人惦记,没有人陪伴,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她是没结婚吗?不是。她结婚了。只不过她的丈夫,在另外一个城市,她只是逢年过节才过去一趟,他却从来没有过来陪她一次。每当她看到别人成双成对,儿女双全时,她的心在抽痛,心在滴血。可是她却把所有的痛苦与血泪吐到肚子里,依然假装坚强,假装无所谓,假装她有老公,有家庭,假装过得下去。所有的假装,都是在骗人的,只有她才真正知道当中的滋味。苦,苦得无法言语。
年青时,她身材高挑,虽然容貌不出众,性格不讨喜,人也特别木纳无趣,但是因为工作单位不错,所以追求者还是有的。只是那时的她心高气傲,并没有把别人的追求放在眼里,一个人过得自在潇洒。没想到,时光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她带到了中年。那年,她心中慌乱,经人介绍,匆匆决定,嫁给了现在的丈夫。那年她三十五岁,那年她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完成了终身大事。她知道,如果她还嫁不出去,就会变成了别人眼中孤僻苦板没人要的老处女。她也知道,身边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着她,刺探着她。结婚的时候,她确实像是甩掉身上的包袱一样,轻松了不少,甚至还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却没想到,结婚并没有改变什么,恰恰是她苦闷生活的开始而已。
结完婚的第三个月,她名义上的丈夫,就因为经商失败,灰溜溜地回到当初生长的城市,重新回到了父母的怀抱。本来不太中意她的公公婆婆,欢喜着儿子的回归,却又苦恼着她这个媳妇的去留。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工作,也不想就此离婚,于是就一直拖着,婚姻名存实亡。一拖就拖到现在。她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她,说她结婚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是不能生育,也有人说她已经离婚只是没有公开,更有人说她丈夫忍受不了她的古板无趣已经另娶他人,总之,什么样的流言蜚言都有。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逢年过节,她就回去一趟,作一下名义上的媳妇,离婚她是不会同意的。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再找一个不容易,只要名义上是他的妻子,他就不可能再娶他人。她可以无子无女,但是她不能没有丈夫,更不愿成为别人口中那个注定孤独终老的可怜女人。这两年来一直有人劝她离婚,但是她不敢。只要不离婚,她在外人面前还可以提一提夫家的事,起码还有个婆家,起码她妈妈不会再为她的婚事操碎心。
虽然不靠丈夫,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到市场买菜,一个人逛商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买房供房,一个人住,到哪里都可以是一个人。她可以把钱全部攒着,不多花一分钱,连衣服都舍不得多买一件。她喜欢看着自己的存款一天一天地增加,这样的话,她的底气也就一天比一天足了。无子无女,丈夫不在身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有钱,有养老金,等将来老了,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镜子里发福的脸庞,稀稀落落的白发夹在原本乌黑的头发当中。那头浓密的发丝,如今已经变得稀稀松松。原本饱满的双颊,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也抵挡不住地心重力的吸引,已经明显下垂,爬上了细纹。还有那两个浮肿的眼袋,看起来光滑水润,挂在脸上,特别的刺眼。这双醒目的眼袋,让人都快看不见她那双小小的眼睛了。她叹了一口气,再次拿下挂上去的毛巾,按下热水,把毛巾弄湿后,卷一卷,轻轻地敷在了眼睛上面。
四十岁的年龄,却有着五十岁的容颜,说出去的幸福,在别人的眼里已经是大打折扣。这样自欺欺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她烦躁地扯下脸上的毛巾重重地挂在墙上,抬脚走出洗手间。电饭锅那头已经传来嘀嘀嘀的提示声,应该是粥煮好了。她走进厨房,把电饭锅打开,拿出一个碗,把锅里的粥勺出来,然后把碗放在餐桌上。放好之后,再转身回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昨晚吃剩的菜,放到微波炉里按下加热的按键。她不会浪费一点食物,偏偏一个人吃饭,做菜的量一直掐不准,常常有吃剩的菜。她只能在早上加热来当早餐了。
趁着这个空档,她快速回到卧室,把衣服换上,准备好出门的东西。把东西放好在鞋柜上,然后再把鞋柜里出门要穿的鞋拿出来放好。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吃完早餐,她就可以出门了。她抬头看了一下大厅里的挂钟,七点四十分,吃完早餐,八点钟,准时出门,再步行半小时,八点半前到达单位。一日复一日,这个时间从未改变过。
“叮”的一声,微波炉那边传来响声。早餐可以开始吃了。她走进厨房,打开微波炉,戴上手套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习惯性地看看手上的腕表,时间快到了。于是她抓紧时间解决早餐问题。安静的大厅里,传来了筷子碰触碗碟的声音。
八点整,屋子里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她准时出门了。关上门后,屋里一切声响都全部消失不见,房子死一般的安静,除了卧室里闹钟轻轻的转动声。
这个房子只属于她一个人。一个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即将迎来她四十岁后的生活。孤独终老,这四个字,太过残忍,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无比贴切。将来也许会变,但又有谁说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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