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奔驰
小岷说要换车的时候,苏子荷大吃一惊,家里没有钱了,而且你刚刚新晋的律师,家里哪里来的闲钱换车呢?小岷说,可以把房产抵押,做个消费贷即可。一向稳重的苏子荷不以为然。他们家虽有两处房产,而且无贷,但是苏子荷从来没有想过要没了房子。
房子是什么,是自己赖以为生的壳。除了自己住的这套,另一套正给华姐居住,万万是不可动的。
华姐在住那套房子的时候,已经嗤之以鼻的说是狗窝了。如果要卖了房子挪作他用,这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华姐必定暴跳如雷——“你连一套房子都不给老妈居住,这是活活要把我们逼到绝路上”?
华姐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偏偏苏子荷到哪,她就要跟到哪,仿佛自己没有私生活似的。她对苏子荷也是诸多挑剔,不是嫌她年老色衰,就是嫌她毫无风光。总是,无尽的嫌弃。
当年,苏子荷年轻貌美的时候,华姐也曾流着口水在家中说:“若是苏子荷给她找个局长做女婿,她也就欣喜若狂了”。
然而在现实层面,苏子荷一任任的渣男过手,华姐只冷言旁观,无非是打击的更为酣畅,而苏子荷唯有瑟缩。好不容易,换了小岷,华姐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嫌小岷身矮肥胖,就是嫌小岷一无是处。
唉,华姐是个极难搞的人。2年前,华姐更撺掇苏子荷和小岷离婚。因为这件事情,小岷彻底和华姐闹翻了,至今已是毫无干系。而想及要和华姐交涉,两夫妻都无比头痛,畏缩,只愿离得越远越好。
当年逼苏子荷离婚的理由也简单。华姐看小岷和小岷妈,横竖不是人,又穷又酸,加之自己有个50多岁的学生一年能赚个几百万,华姐就准备让苏子荷离婚另嫁。
那学生,苏子荷打过交道,他对苏子荷极为殷勤,献媚。只是苏子荷看他一张宋小宝般老烟枪的脸,又足足大了自己一轮,顿时觉得自己无法下嘴。况且,他老家还有个老婆不明不白,也不知华姐是怎么想的。
偏偏,华姐要遂了自己的心愿,反而把这事做的极为巧妙,不是今天嫌小岷妈刻薄,就是明天嫌小岷懦弱,后天投诉苏子荷无能,一天天的闹下来,好像一个个耳光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过来。苏子荷被阴的郁闷,又被闹得几乎发狂。
却是苏青城最后一语道破:“你知道妈当年为什么逼你离婚,她想让你和她那个小老头一般的学生结婚”。苏子荷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又羞又愤,苏家女儿是不值钱的,头上插根草就可以卖了。卖她的是亲妈,好像妓院的老鸨子一般,而她还巴心巴肺,浑然不知。
这一场好戏下来,如今苏子荷夫妻俩都尽量少和华姐来往,只有儿子檬檬定期到华姐处玩。还好,华姐对檬檬倒是百般心疼,不下毒手。只是有时候见了苏子荷免不了拿檬檬说事,一根根的刺戳过来,苏子荷唯有默然不语。
此次,小岷要买车,抵押出去的自然是自己居住的这套房产。小岷说,做了律师,男人的车恰似女人的包,是身份的象征。小岷长处不少,最大的长处乃是处变不惊。
这次小岷买车自然有些激进,苏子荷支持之余心生胆怯,晚上在床上,苏子荷难免辗转反侧,她一遍遍的问小岷,“这事可怕吗?将来这钱能还上吗”?小岷信誓旦旦。
一时间律所传出小岷的壮举,就算卖了房子也要换车,小岷也自觉做了一番大事。时隔多年之后,苏子荷才看出小岷的可笑,不就是换个车吗?非要搞出人尽皆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并不风光
虽然家中换了奔驰,说出去,也说两夫妻都做着最有前途的工作,一片大好,但是唯有苏子荷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前路茫茫。苏子荷是在一个冬日离开减一所的,她知道,自己在所里待着也会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回到家,或者还可以睡好觉,她和谁都没有打招呼,只是就这样消失了,空气一般的消失了,一如她当初静悄悄的去到减一所。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回到家里,苏子荷不过散散的在网上接些案例,然大多时间撰写心理学的文章,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蓬勃的写作欲望,倒好像,那些文字要从她的胸腔蓬勃跳出来似的。其实写文章也是一种疗愈吧,把内心激涌的情感,用文字宣泄和表达,然后归于平静。在国内有一位心理学的大咖,一直致力于描述性的心理治疗的技术推广,说白了就是用写作治疗心理疾病。那是苏子荷第一次参加这位老师的沙龙,体验感满满的。仿佛整个宇宙都安静下来,每一个时刻和当下都可以和自己相连,就算自己再猥琐卑怯不好,此时此刻,都活的那么理所当然,仿佛田野间的小花小草小桔梗一样,不再是个笑话。
苏子荷和宋老师的咨询还在一次一次地做着,她觉得宋老师象什么呢?好象一个陪她的人,其实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在搞定,但是总有崩溃而拥塞的时候,而这个时刻,和谁说都不方便。即使是小岷自己也是一堆烦心事,两人互不打扰最好了,假如两夫妻要说点什么,无非是你的烦心事黏上我的烦心事,DOUBLE的冲突。很多家庭的战争大概就是因此而起吧,而对于孩子,又能说什么呢?孩子是带着宿命来到这个家庭的,他在懵懂间能承载什么呢?而至于父母,更是指望不上了,过去靠不上,而今更是不要心存幻想。于是找一个咨询师说说,清一清自己体内的瘀塞,腾一腾空间,就好像是最适当的一件事情。
要说,苏子荷和宋老师之间建立了什么感情,倒也不至于,苏子荷的情感走向一直是不会指向外人的,她永远停留在内部的自我攻击和自我怀疑当中。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苏子荷不用防备宋老师,哪怕她再不堪再苟且的过去,苏子荷都可以直言相告。这也是一个咨询师最基本的素养,也是最难以实现的素养。万物现行而不羞愧。
他们的咨询约在早上9点,苏子荷经常蓬头垢面的爬起来,头不梳脸不洗,也不知是否还有隔夜的口气,但是她实在是不想捯饬了。因为咨询结束之后,她还会爬上床睡觉,她是一个冬眠的人长睡不醒的人。
有一次苏子荷问宋老师,你知不知道我做咨询的时候,经常脸都没洗牙也没刷?宋老师明显露出了惊悚的表情,不过过后还是说,这样自然也挺好。
宋老师那边的屏幕后面依然是大学宿舍的样子,高低床,墙上贴着火辣女性的海报,有一次苏子荷调侃宋老师,这品味里可有满满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容易让咨客浮想联翩。
宋老师解释说,这是过去住的人留下的遗迹。等到下一次咨询的时候,墙上多了一副中国字帖予以遮掩,字帖下露出的依然是辣妹弹性十足的双腿。宋老师是一个单纯的少年郎。
苏子荷的咨询里充满了自由联想,而每一次的联想,都是当时当刻的时间指向了遥远的过去,那些猝不及防的伤痛,就好像曾经在身上被千刀万剐一样,只是被挖被剐被凌迟的时候,自己都魂飞魄撒的看不下去,估计看了早就被吓死了,这会有个人陪着,好歹能够偷偷摸的扫一眼,而究竟伤亡程度有多严重,还不得而知,因为她并不知道幸福的人究竟有多么的幸福。
苏子荷是一个自助的人,从来不奢望别人能够帮她,所以咨询她也是自助,她不需要宋老师额外的帮忙,她自己一个人慢慢讲碎碎念,自己给自己开膛破肚打麻药,然后取出囊肿病患,然后给自己缝针,她不指望任何人,哪怕对面坐着一个咨询师。她不要任何人的帮助,更谢绝任何人的同情。况且,宋老师是一个设置严谨到自律的人,除了听着看着,更无多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