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雷震才率先说道:“管他劳什子无常,已经十八年没有动静,这次还会翻了天不成?这些狗杂种们想来抢东西,要先问问老子这柄金刀答不答应!”
他声音越说越大,似想将这话传到云天之外。
任重轻声接道:“雷蛮子说的不错,无常复现,实力尚未可知,虽不能小觑,我们也不必过分紧张。若只是一小部分残党余孽,收拾起来倒也轻松得很。”
妙空师太点点头道:“阿弥陀佛,两位所说确有道理。财神,你有整个武林支持,必能度此劫数。”
财神眼带感激,慢慢道:“多谢各位。有诸位帮忙,老夫再无畏惧。”
黑夜,无星有月。
月光皎洁,整个庭院如积水空明,时有微风阵阵,院里湘妃竹的倒影轻轻晃动。一股淡淡的杏花清香弥漫在小院里,不知从何处传出。池塘里的鲤鱼偶尔弄出一两声声响,又很快被黑夜吞噬。
柳长亭的房间里,还有一盏小灯如豆。
“天色已晚,我已叫人收拾了几件厢房,柳公子与段小姐若是没有要紧事,便可以先在这里住下。”
所以他们便住了下来。
已快到丑时,柳长亭虽躺在床上,却还是睡不着。
白天的事实在太快,直到现在他才能够静下心来细细思考。
进入杭州城后,从被赵管家请到财神府上,到第一次知道无常这个组织,再到鬼面人袭击财神府,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
而无常,之前虽听财神说起无常的恐怖,却很难感受得到。但之后前厅发生的灾祸,让他完全感受到了无常的血腥与罪恶。
他并不惧怕这种罪恶,相反,这让他更加痛恨这个组织,也让他下定决心要对抗这个组织。
他只是个初出江湖的年轻人,这种人,通常也是无所惧怕的。
更重要的是,他热爱生命,知道生命的可贵与美丽。如无常这般视性命如草芥,随意夺取别人的生命的组织,让他十分厌恶。
他又想到宴会上的惨状,想到那些散落的肢体与发黑的血水,胃里几乎又是一阵抽动。
柳长亭皱了皱眉,已是了无睡意,便坐起身来,打算到庭院里随意走走。
但他刚坐起来,便看到门口有一个微弱的黑影。那黑影在门上不停地晃动,显然他的主人正在柳长亭门前踱步。
黑夜中的黑影,是不是厉鬼已放出鬼门关?是不是无常又已出动?
柳长亭居然笑了笑,随后,他用很微小但足以传到门外的声音喊道:“救命。”他已看出来人是谁。
门外人听到叫声,马上冲进门内,却只看到柳长亭站在面前,正冲着他笑。
柳长亭笑道:“心心,这么晚还不睡?”
这人当然就是段心心。
段心心看着笑着的柳长亭,顿时生气起来:“要你管。”
“我问你,你叫救命干什么?”
柳长亭摸摸鼻子道:“只是看你在门外,想和你开个玩笑。”
段心心道:“这种玩笑也是随便开的吗?你怎么像个小孩子。”
柳长亭看着段心心,正色道:“你说的对,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
段心心哂道:“呸,谁担心你了,我倒想进来看看你死了没。”
她本想等着柳长亭回应,谁知他竟不再做声,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黯然道:“唉,你说的对。看来我不仅不懂分寸,还是一个爱自作多情的人。”他说完,神色竟真的黯淡了下来。
段心心怔住,她没想到柳长亭竟不再与她斗嘴,反而消沉了起来。
她突然有些自责,觉得倒是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
段心心实在不忍心见到柳长亭这样,便伸出手来,抚向柳长亭脸颊,想要安慰一下柳长亭。但就快摸到时,她突然又蜷起中指,在柳长亭的鼻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下。
这次轮到柳长亭怔住了。
这一下出手很重,疼痛感久久不消。他不停地揉着鼻子,见段心心正看着他,眉眼含着笑意。只能无奈道:“看来师傅说的果然没错。”
段心心努力憋着笑道:“你师傅说了什么?”
柳长亭道:“师傅说,你若想骗一个女人,还不如去骗一条狗。”
段心心问道:“什么意思?”
柳长亭接着道:“因为狗只是不懂你在骗他,而女人绝对会一下把你拆穿的。”
段心心忍不住笑了,两个酒窝如两泓清水。
可是转瞬间,她的表情便凝重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柳长亭眨眨眼道:“等你离开了,我便吹灯睡觉。”
段心心道:“哎呀,我不是说现在。”
柳长亭沉默一阵,便道:“至少也应该在这里待到十五。”
段心心问道:“你想要帮财神?”
柳长亭道:“倒不是帮谁,像无常这种组织,若是死灰复燃,岂非是一大灾害。”
段心心又问道:“你已有十足的把握?”
柳长亭笑道:“当然没有,不过…”
“不过,无常重生不久,羽翼未丰,现在也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是不是?”还没等柳长亭说完,段心心便接道。
“是。”
“你肯定在想,若是无常已有足够的力量,肯定会直接杀到财神府来。”
“没错。”
“而现在他们只是暗中袭击,随后也只留了书信,目标又是财神的银子,可见他们实力尚不济。”
“是的。”
“所以你便想待到十五,大败无常后,然后捣毁这个组织?”
“差不多。”
段心心看着柳长亭,慢慢道:“所以你是个大笨蛋。”
柳长亭哭笑不得:“这又是为何?”
段心心道:“我问你,你要去抢东西,会不会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
“那无常为什么要提前告诉财神,岂不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可能只是为了示威。”
“无常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示威留名又有何用。”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柳长亭,笑了笑接着道,“他们既然曾经是如此强大的组织,其行事也断然不会如此鲁莽。”
柳长亭只能无奈道:“有道理。”
“所以他们留信,一定另有目的,”段心心顿了顿,道,“比如探到如意册的存放位置。”
柳长亭沉吟道:“……没错,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如意册,财神肯定会派人去查看如意册是否安好。当时赵管家确实出去过一次。”
“所以我断定,当时无常的人定未走远,而是密切监视着财神府上的人。”
柳长亭点了点头。他发现段心心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得多……或者说,他一直都高估了自己。
但他还是笑笑道:“可这和我说的也没矛盾,为何说我是笨蛋呢。”
段心心见他不解,接着道:“无常虽凶恶,但财神掌管江南财路,其组织一定也十分严密。”
“没错,看今日他和赵管家的交流便能略知一二。”
段心心点了点头,道:“和他们硬碰硬,就算是无常,也很难轻易拿下。”
她继续说道:“况且,就算最后硬攻下来拿到了手,以财神府之严密,一定有一套应急举措,到时密令全废,分舵消失,那如意册便如一本废纸,还有何用。”
柳长亭皱眉道:“所以你觉得,十五之约只是幌子?”
“对,”段心心慢慢道,“无常绝不会硬碰硬,肯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财神府。”
她接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无常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柳长亭听后,不再说话。他虽然也很赞同段心心之言,但隐约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而具体为何却又说不上来。
段心心见柳长亭久不搭话,觉得无聊,正想开个话端,突见柳长亭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噤声。随后,便听得柳长亭语言轻浮道:“心心,段三爷将你交付给我,已是默许。虽还不是明媒正娶,但如此良夜春宵,切莫浪费。”说罢便吹灭烛火。
段心心听他说得越来越离谱,由疑转怒,又见他吹灭烛火,正想大声呵斥,可嘴突然被柳长亭捂上,腰也被他搂住。段心心慌忙之中伸手掴去,重重地打在柳长亭脸上。还欲动手,突然听到柳长亭凑在耳边轻轻道:“有人。”
段心心虽大惊未定,却也不再乱动。过了一会儿,两人渐能视物,柳长亭才放下手掌,说道:“刚才我听到响动,恐怕有人在外面,不过现在已去得远了。”
段心心垂头背手,轻轻点头。
她的动作居然有些局促,她的双颊已泛起潮红。
可惜柳长亭并不能看见。他继续说道:“或许是无常的人。心心,我跟上去看看,你一切小心。”
柳长亭说罢,便窜出房门,跃上屋脊,向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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