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难我的大学》,赵美萍进服装厂打工,她在工厂里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那两个月进厂打工酸甜苦辣的生活。
2005年,高考结束之后,也不去管揭榜后的结果是什么,喜或悲?对我来说在意不大,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量。不像别的同学,在交卷的那一刻或走出考场的刹那间,欣喜若狂或掩脸而泣。
总是天真地以为,毕业了,可以脱离苦海了,却不知残酷严峻的生活还没真正开始。
我们四个,我、李容、云英、容杏,一起结伴去深圳打暑假工,那个也不能叫作闯荡,因为我们是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作为过渡期,将来还要回归学校上大学,只能说是段练生活。
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并且是繁华热闹的大城市,心情无比兴奋,像井底青娃。
长途汽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同是树林田野,同是高楼大厦,却觉得那远方的美景,比家乡的还要靓丽一百倍。
我们将要停驻的地方是,深圳的宝安区的电子厂,我的一个从小玩大的同学,也是同村的,叫海英。她在这里工作了好多年,轻车熟路,是她介绍我来的。
我们是下午到点,大概五点时分,海英出来接待我们,安排我们进厂住宿,带我们去吃饭。
我觉得我跟海英有点生分,其实有生分也是正常的,毕竟多年不联系,自从小学毕业后就没怎么在一起玩过。
我们的宿舍是在二楼,一个小的房间却同时住了十二个人的两层铁架床,像个窄小密不透风的蒸笼。
冲凉房的味道,臭得让我想呕吐,但都忍住了,生活不相信眼泪。
除了我们四个,全都是外地的。在我的潜意识里,说普通话的都是外省人。
我们的床全都是上铺,下铺的方便,有优势的东西,早已被先来者占据,后来居者只能用挑选剩的。上铺也有上铺的好,干净,有私人空间。
我的下铺是个年轻貌美,未婚的,至始至终我都没跟她说过半句话。
宿舍的那些人对我们的初来乍到,投以不太友好的神情,可能觉得我们是来者不善,侵犯了她们的神圣领地,其实我们只是未经世事,任人割宰的小羊羔。
第二天开始进厂上班,几栋半新半旧的厂房并排在一起,远看是宏伟建设,却不知道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们四个人,还有几个是跟我们一样打暑假工的学生,一起被安排在一个小组打包装,大家都是同龄人,都是经历一片空白,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这个活儿轻松,不费力,可以说话,有说有笑,倍感进厂工作也是很爽歪的。
那个小组的组长是个模样英俊的男生,长得酷似湖南台《快乐大本营》的主持人何灵,他很有亲和力,对新来的我们宽容有爱。
小组长的名字忘了,还有个男生叫黎为冬,他和小组长都是江西人,江西应该是个美丽的大城市,冬天很寒冷,会下雪。
第三天,我们被调离,我和李容一起被调到另一个厂房的二楼,在一个小角落里,打包装耳机,这个小组大概十来个人,比之前那里严格了一点。
过了两天的一个早上,打包装那里没有货,别人在上班,我们在聊天,无聊之中,我在打磕睡一小下,李容用手推了我一下,说是有个女的定定的望着我,直走过来,是不是要找我?
我的思绪还停在半空,云来雾去。果然那个女的用手指了一下我,命令我跟她走。她带我去她的组,她的组就在隔壁,好长好长的一条拉,两边坐满人,男男女女都有,似乎望不到尽头。这条拉做的是插钉,那些钉小蚂蚁,是做录音机的零件,她安排我坐在中间,开始教我插,我的手指还算灵活,不过半会就学会了,她表赞我说,学得很快,还问我以前有学过吗?
她是这条拉的组长,来自湖南,高挑的身材,庄重大方,对组员严于律己,冷若冰霜,有点像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的灭绝之太,我有点小怕她,她总是求全责备,对一个新人的我不放过。我每天都过得兢兢战战,诚恐诚惶。李容说,她见过我在梦中双手保持着白天上班插钉的姿势,飞龙舞凤。
说起她们,都比我幸运多了,李容调到打包装的拉,轻松又舒服,从没听她有过任何诉苦抱怨。不过她这个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开朗乐观,天蹋下来当被盖。
云英与容杏一起被调到另一个厂房,听她们说,她们的组长和谒可亲,像老师一样诲人不倦,循循善诱。
云英与容杏,两人性格相似,极为安静,又能吃苦耐劳。
四个人当中,过得最凄惨的那个人便是我了,遇到的组长不是严厉就是恶魔,工作繁重不说,还辛苦。
我有好多个小学同学在这个电子厂里打工,翠娥、华香、康木、超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他们经常在晚上下班的时候过来看我,或是周末过来找我出去玩,即使这样也弥补不了我思乡想家的情怀,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真不习惯。
经常想家,想到想哭。有时候实在太想,便去外面的电话亭打电话回家跟爸诉苦,可是我爸根本就不能感同身受,来来去去都是这句话:那有什么办法?直到后来,我都不想打电话回家了,感觉家里没温暖可取,所有的思绪都默默地往肚子里吞,我觉得我是一个不被亲人理解,不被世界接纳的孤独者,彷徨地活着。
在这条拉做了半个月,仍然有人欺负我是新来的,在那个外省女孩,平时跟她聊得也很好,但有一天,组长分给她的钉粒有点多,她忙不过来,她就把多出来的钉粒推脱给我,我第一次有反抗的勇气,把这些钉粒还回给她。同时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因为她跟我说过,她来自遥远贫穷的小山村,那里封闭穷苦,她出来打几年工后,还是要回到那里结婚生子,其实她是很不愿意回到那里,因为她没文化进城也只能在厂干些小活换点工钱。
不久,我又被调走,调走前的一个早上,灭绝师太的组长过来跟我说,如果我去上大学,将来有出息了,让我别忘了她,要常给她写信。
我颔首微笑,嘴里应允,心里却说,这么长久的事,谁能握准。
然于她后来对我态度的好转,让我心生好感,竟有点依依不舍。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我们也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被调到三楼的打包装,那女的长得一张凶巴巴的脸,对我喝来唤去,一会嫌我慢,一会又嫌我笨,大概也是欺负我是新来的,懵懵懂懂。
受歧视,几乎是每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司空见惯的一种城市表情了。
在厂里,本地人一般是不把流水线上的外来人,当成自己人看的,眉眼和神态之间都会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和蔑视。
所幸过两天,我被调到同层别的组,组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概也是二十多出头,会讲广东话,让我欣喜若狂。
他问我:“你是暑假工?”我回答:“是。”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看不清眼神里的内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尊重。
组长很好,对我照顾有加,教得很认真。他让我做头拉,就是这一条拉的首位,头拉的能耐就是眼疾手快,干活快,让下面的人接着有活干。
我做得很快,零件让下面的人堆积如山,下面的人有意见,怨气多多。组长把我调到拉尾,不到一个小时,组长又把我调到头拉,说是上面的人慢吞吞,连累下面的人没活干。第一次尝到优越感,对“暑假工”这个身份感到沾沾自喜。
过几天,又被到别的楼层,组长是个男的,高大威猛,成熟稳重,他的名字叫做李想。我把它理解为“理想”。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是李想和灭绝师太谈恋爱,不过我总是觉得他们很不合适,因为天南地北,距离是一个问题。
过了几天又被调组,调去打包装,助拉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大叔会讲广东话,有亲切感,每次忙不过来的时候,随意一喊:“助拉。”大叔立刻过来帮忙,这个组是我体会到有温暖的存在,以致于后来调组的时候,还是意犹未尽地想起这位助拉大叔。
后来我才知道,哪里赶工需要人,让就暑假工去替补,因为暑假工是多余的一部分。我最讨厌被调来调去,好不容易才适应环境,过两天又被调走,又要花时间去适应,感觉很无助。
最后被调一次,拉长是个更年期的妇女,她对我的挑剔是出了名,我自认为经过一个多月的段炼,我插钉的手法与速度,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更何况我是个暑假工,她却批评我的速度太慢,枉费练了一个多月,还让我到她的办公室,听她训话,她还冠冕堂皇地说为了我们这些暑假工好。反正我觉得很快就可以离这个非人过的地狱般生活,也懒得搭理她,她一本正经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在那个时候,我想起了灭绝师太,感觉她更有人性化。
进厂,那个叫做打工,而不是工作。在我的理解中,工作是带有理想的,有意义的;而打工只是为了解决温饱,且饱含血泪和艰辛两个字。
你总得度过生存期,才能谈生活和理想。
进厂打工简直就是浪费青春,浪费生命,像是躲在甲壳里生活,住的是贫民窑,吃的是猪米糟,困的是自由,一天上12个小时,一个星期上六天班,中午加班,晚上加班。刻板枯燥的流水线生活,上班的时候,除了去上洗手间的时刻,其余的都是坐着一动不动。
两个月的暑假工满期,离开厂的那天,中午兴奋得睡不着觉,想到就要离开这水深火热的这里,很振奋人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