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文/十二

我与父亲的真正意义上的交集与交流，大概是在我上高中之后。在那之前，我们之间的联系寥寥无几，这其中大概有通讯的不方便，也有时间的不对等，但或许更为重要的，是我还未原谅和理解。

父亲在我的印象里只是照片上的一个抽象符号，而不是活生生的个体。因为生活的压力，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如同大多数人一样背井离乡去外面谋求生活的权利。这个男人对我而言是陌生的，我没有在他的臂弯中长大，也没有在他怀里撒娇，更别说受委屈时能有依靠。

我不敢靠近他，接触得小心翼翼。那时候耳朵里是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语，心里面却是阵阵反感和叛逆。觉得你并未在我的过去履行义务，又何必在我的未来指手画脚。但是上了高中之后，眼见着他们生活的处境，心里面的紧闭的大门却慢慢打开。也许人有时候真的需要设身处地去用那一种模式生活才能懂得他人。我看见他上班到深夜却还是会遭到老板责骂，看到他和客户洽谈被百般挑剔，看到他被同事排挤和欺辱，还要操心家里面的大事小事。这些我从前不知道的东西现在一一摆在我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酵，我开始尝试去和他沟通，和他说些学校的小事，也会打哈哈互相调侃。尽量报喜不报忧。渐渐的，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原来的生疏隔阂在慢慢打破。有时候，一段关系，需要的就是双方都做出努力，迈出步子，敞开心门，那么在那之前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了吧。

两年前高考落榜时，他只说了一句回去复读吧。然后买了车票送我上车，一个人做夜车赶长途回家补习。那时候，我并不是十分清楚他承受着怎么样的压力，在农村，如果一个人家的孩子读了高中没考上大学是要被人家耻笑的，人家会说，白读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有。补习的日子艰难而煎熬，很多次都很想放弃，失眠到不行的时候，我会给他发短信说如果以后我真的没达到你们的期望，希望不要失望。他回我说：“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们都支持你。”那一刻，巨大的感动袭来，觉得他并不是不在乎我，而是生活的压力让他选择了咬牙前行，不能兼顾的原因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上了大学后，父亲总是希望能我能够出息一点，比别人更努力勤奋，成为一个坚强独立自主的女性，在学校时学业有所成，毕业时能获得一份安稳的工作，让他们少担心一点。他说社会竞争很残酷，生活是不相信眼泪的，只有自己争气了，以后才能摆脱父辈的命运，不再提心吊胆看人眼色讨饭吃的过日子。他总是鼓励我多去实践。似乎他认为我应该成为一个文采卓然的记者，或者一个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再不济也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广告狗。可我总觉得，我也许成不了他们期望的那样。我也曾告诉他，或许以后我什么都不是要街边讨饭浪迹天涯呢，他笑了起来。突然觉得，父亲在某种程度上，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独自长大的孩子。我们的精神世界里，深砌了名为倔强的墙。我想拼命的展现我自己可以过得还好，我很多的想法都是想要说明，我自己走我的路，造我的世界。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岁月来浸润稀释到恰到好处。 我们都在努力的和自己，和生活和解，承认缺陷，做出改变，并努力的变好。

也许我和他之间有很多共同之处，才会在成年后和他越来越融洽，越来越亲密。在大一寒假偷偷去打寒假工时，并没有告诉他，他知道了之后，气得破口大骂让我回家，好多年了，从未见他发那么大的火，也没有听过他说那么重的话。当时觉得委屈，我只是不想增加他们负担，想自己承担自己的一部分生活却得不到理解，后来想想他也是对的，没有哪家的父母不心疼孩子的，他只是不想让我如他们那般辛苦罢了。

暑假去宁波，他也只是询问了基本的问题就跟母亲说了一句让她多去闯闯才知道要的是什么。那一刻我很庆幸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支持自己并放心让自己去开拓自己的世界而不是像一些人那样不尊重孩子的决定。

在我长大到能够和他喝酒谈人生聊理想的时候，逐渐知道不易的生活，是不会压倒一个有信念有坚持的人，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爱这个家，爱这些人。他矮小，但是他有力量；他出身贫穷，但是积极进取；他有不足，但是他努力拼搏。他正直善良，他积极向上。这些，都是他教与我的东西，让我学着怎么样从时代的洪流中激昂猛进，逆流而上，而不是畏惧退缩。越来越觉得，父亲是一个犹如磐石般坚硬的人，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压力压在身上，始终坚强的去努力。眼见他们的劳累我无能为力，难受如鲠在喉。我说，等我几年，我出来养你们，他讲只要你出息了就算以后我们回家种田也比什么都强。他这短短的四十多年，得到的爱太少，受的苦太多。他总说只要你能过得好，我和你妈什么苦都能吃，因为那是值得的。他是那个默默隐忍，在我背后为我出谋划策，为了我的未来和梦想努力支撑的人。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在艰难的日子里不忘记去一步步的实现。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命运如刀，我也去领教。

他认为青春年少也不能用来挥霍，必须好好奋斗，不能蹉跎岁月。他有自己的苦楚，也曾像朋友一样和我诉说，但是末了总是会鼓励我也鼓励他自己继续去加油奋斗。

即使我以后走得更远更长，即使以后遇到再多苦难伤痛和折磨，我也不再害怕。生活即是如此，避无可避，何不如面对。

他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足够我在这个年代奔波足够我生活。

隔着岁月，父爱如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