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跟妈妈回家好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语，淹没在震耳的音乐声中，像是从未出现。
迪厅中，拥挤不堪，我和一群衣着暴露的男女一起，卖力的摇头扭腰，群魔乱舞。
我扭头一看，一个衣着老旧的女人映入眼帘。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是我的妈妈，那个自私而放荡的女人。
我没有想过她还会回来，惊讶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愤怒和委屈。
“你还回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我甩开她的手，转过身去，继续跳舞，可是突然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掉。
“小玉，跟妈妈聊聊好吗？”
我很想拒绝，可是最终，我还是领她去了迪厅下的一个咖啡馆。
破旧的衣服，新添的皱纹，松垮，粗糙的皮肤，两鬓已然微白，细长的头发不再柔顺，而是像乱草一样堆在脑后。这还是我那个妖艳的妈妈吗？
“怎么，这三年，你的新老公对你不好吗？你怎么变成老太婆了？”我冷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小玉，别这样，好吗？”母亲眼泪婆娑。
自记事起，我的家，便是一栋矮矮的，用劣质水泥切成的平房。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直到现在，我依然还记得那时从厨房飘出的芹菜炒肉的味道，那是我和爸爸最喜欢吃的菜。
门口的秋千，是爸爸特意做给我和妈妈的，闲来无事，我就和妈妈一起荡秋千玩。
爸爸是个建筑公司的小员工，妈妈是一个小饼摊摊主。
记得那时，旁晚时分，妈妈偶尔会带着我出摊，妈妈长得美，许多顾客都喊妈妈，鸡蛋饼西施。
那时候，我的家，是多么幸福啊！
可是，自那天起，一起都变了。
当时我正读初一，我的爸爸在施工的时候，从楼上摔了下来。
在那个烈日炎炎的中午，五个小时的手术之后，他才用一条腿换来了一条命。
“老公，你这样让我和小玉怎么活啊？你想让我们睡大街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快给我起来！”
妈妈听到消息，彻底崩溃，她冲到病房一边哄叫着，一边捶打爸爸的胸口，渴望能把爸爸唤醒。
爸爸昏迷半年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妈妈不再出饼摊，而是找了一个秘书的工作。
秘书的工作不比其他，妈妈需要每天都穿得光鲜亮丽。
那时候，我不理解妈妈为什么出去上班前，要花那么久时间化妆，要把那样暴露的衣服往身上套。
我觉得妈妈变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变着法的给我和爸爸做好吃的，耐心的陪我玩耍了。
她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倒头就睡，和我几乎无话。
学校的家长会，我那个位置永远都是空的，学校要求交钱，我也永远都是最后一个交。
渐渐地，风言风语传播开来，同学们说我妈妈在外面有了野男人，不要我和爸爸了，为了阻止它们乱说，我没少同它们打架。
日子就这样痛苦但平静的过着，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
只是，我读初三的那年，那一天的那一幕，彻底击垮了我。
我放学回到家，家门口竟挤满了人，有看笑话的，有看热闹的，还有一群警察。
我拼命挤进家门，我爸正孤零零的坐在轮椅上低头的落泪。
“小朋友，你是这家的女儿？”
我点了点头。
“那这个女人是你妈妈吗？”
警察拿出一张通缉照，看到妈妈的黑白照片，我吓得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我不知道妈妈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整日鬼鬼祟祟的她，一定是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我不想再让他影响到我和爸爸的生活了，所以，我开始选择忽略她有关的所有事情。
这些年来，我一直靠着爸爸的积蓄交学费，吃饭穿衣。
在我心里，她早就不是我妈了。
想想她每天工作那么忙，早出晚归，可是，我竟然愣是没看到她往家里拿过一分钱。
也许别人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她根本没有做什么秘书的工作，她一直做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小蜜。
我偶尔也会跟爸爸说起妈妈的坏话，可每次总当我提起的时候，爸爸总会呵斥我，让我不要那样讲妈妈，其实，妈妈也有苦衷。
可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还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知道。
后来，我辍学了，一方面是因为我中考没有考好，一方面是因为爸爸积蓄实在有限，我只得出去打工，我学历低，年纪又小，只能在一家鞋店当收银员。
我原本以为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而我也会在鞋店里打一辈子的工。
然而，现在，她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玉，妈妈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听妈妈解释，好吗？”
“我不想听，你已经毁了我一辈子了，还想从我这个又穷又没本事的废物身上剥夺什么呢？”
“女儿，其实，你爸爸掉下楼那一年，我们家是有外债的。”
我很惊讶，这件事情，我第一次听说，但是，如果真的有外债的话，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收债的人来家里闹呢？她肯定又在撒谎，我差点就上了她的当。
“你撒谎！我真是想不通，三年了，三年了，你没回来看过我一眼，没给我寄过一分钱，一回来就骗我？”
我气得大哄，用一种极为凶狠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见我如此激动，她再也控制不住，两行清泪唰唰的流。
她极快的擦去眼泪，定了定神。努力用尽量平和的语调告诉了我这些话：
那时为了给你爸做手术的钱。
你爸年轻时，脑子长了一颗肿瘤，需要立即手术，但手术费太贵了，我们实在拿不出来，没办法就借了高利贷。
当时说好三十年还清，每个月还一千多一点，但是你爸突然倒下来了，我的饼摊又挣不了多少钱，我只能出去找更赚钱的工作。
可是，谁会要一个小学毕业的女人呢？
我找了半年，最后只在一个小公司里找到了秘书的工作。
我清楚老板是因为我的姿色才录用我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只能在那里上班，就算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
我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过，等我把债还清了，就回家，找一个稳定的工作，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可没想到那个老板居然贩毒，后来出事了，他就把我推了出去，他要我帮他顶罪，还威胁我，如果我不按他说的那样做，他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他还承诺，会帮我还清债务。
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
这牢，一坐就是三年。
以你性子，要是知道了真相，你肯定会去找那个老板讨说法，拼命，所以，我不敢让你爸告诉你真相。
听到这里，我愣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终于明白了，爸爸口中的“苦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坐在我对面，掩面哭泣。
我仔仔细细的打量她，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没看过妈妈的样子，都给看回来似的。
我的妈妈，曾经多么爱美的一个女人，竟然已在我不经意间，变得如此沧桑。
我掐灭了手中的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觉得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那种感觉清晰且剧烈。
这么多年来，她承受了太多的谩骂，诋毁，误会，但她从来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她心里得多苦啊！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小玉，我们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好吗？”
我抬起头，拭去不知何时留下的许多眼泪，点了点头。
她走过来，一把抱住我。
我紧紧靠在妈妈的怀里，感受母亲心脏的跳动。
原来，她的怀抱是那样暖，那样暖。
我想，这是我六年来，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天。而且未来的每一个冬天，都将会像今天这样暖。
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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