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九点半左右的夜里看见他的,在离家不远处的巷子口。我想买点夜宵,而他的摊位就是我的目的地。寒风萧瑟的夜里与网络世界相反,完全是两个极端。一路上,除了我,就只有前方50米左右的一盏路灯,和灯下的他。准确来说,他只是个小摊贩,一个以卖油炸食品为生的中年男人。
尽管从小就被教导要注意卫生,不能吃路边摊位上的垃圾食品,但不得不承认,这些垃圾食品却别有一番风味。至少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在昨天,新年伊始的夜里,我又犯馋了,想再回味一下童年的味道。但我不确定,他在不在那里,毕竟从高中起我就再也没有光顾过他的生意,不过偶尔从学校回家的时候还是会看到他熟悉的身影。我决定去碰一碰运气。
好在我运气不错,一眼就认出了巷子口路灯下的他。我按照小时候的习惯点了几样,耐心等他炸好。他还是老样子,黝黑的皮肤,干瘦的身材,那件粗糙棉衣给他穿有点显大,他的眼睛好像被这么多年的油烟熏得有些浑浊,熟练的把那几样捞起出锅,刷上调味粉装袋递给了我,他的每个动作都被我看在了眼里,甚至是每次眨眼,可中途他却从没有给我一个眼神甚至没说一句话,除了那句“要不要辣”“额,不要”。
匆匆付了钱,我回头就往家里走。他还是老样子,跟我上小学时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摊位前,上初中时最后一次光顾他的生意时,几乎没什么改变。除了那浑浊的眼和嘴角唏嘘的胡渣。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老主顾的存在,可他十几年来却一直是我眼里的风景。小学的时候,他的摊位是我宁愿不吃早饭也要省出钱来光顾的地方;初中的时候,他卖的东西是我放学路上手里的最爱;高中的时候,他又是我迫不及待回家路上匆匆瞥见的“老朋友”;大学的时候,他更是住在我回忆里的那个人。
我突然对他有点同情。接近年度最低气温的夜里,一个人守着一个摊位,在一盏泛黄的路灯下孤独地守望着。我知道,心血来潮的我决不是他所守望的对象。那么他又是在守望着谁呢,除了我,又有什么人会在接近零度的夜里跑出来去他那光顾生意,可能还没回到家,吃的就已经冷掉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推着他的摊位过来的,也不敢去想象他什么时候会推回家。四下无人的夜,寒风吹走了属于新年的热闹,在我眼里的他的孤独,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吧。
可是后来,我对他又有了一丝歉意。我为对他所产生的同情觉得自责。他是个自食其力的人,勤劳,坚持。十几年来,他推着自己的小车,做着明码标价的生意,虽然可能挣得不多,但至少凭着这份活计在这条巷子口他生存了十多年。而至今还没有工作,依然花着家里给的生活费,半夜里光顾他生意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同情呢。在温州这个现代化的商业城市来说,他挣得比我多,应该比我有话语权。
但我又不理解。究竟是什么让他十几年如一日的推着小车,守着路灯下的那一亩三分地。正直壮年的他,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这种推着小摊,整日跟城管玩着“猫鼠游戏”的生活是他真正想要的吗?就算他把那个摊位做为自己的事业,但十几年来,没有一丝进展,难道不该做出改变吗。我想不出答案,只得出了这样一句结论:土生土长的我,可能不懂外来务工者的辛酸苦楚。
我突然觉得讽刺和沮丧,受了国家二十多年教育的我,却读不懂巷子口那道从小学起就站着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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