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爷爷

    2019年5月3日凌晨1点02分，我失去了我的爷爷。虽然85岁高龄大家叫喜丧，可是事情突然，我到今天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这个事实，转念一想，他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再无他，我的心会狠狠的揪起来，像突然失重一样无能为力。为了能睡着，我不敢去想，我骗自己爷爷还在，这一切都是做梦，我还想着明年初八照常定蛋糕给爷爷过生日，平时有了好茶，照常留给爷爷，拿去给他喝，所有都没有改变。

    生活总是看似平淡，可就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不知不觉的就发生了变化，在某一个瞬间，有些东西就这样永远无法挽回了。

    小时候出生在爷爷奶奶家，又长到上小学才搬走，直到上初中，每个寒暑假，都是全部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这个家承载了我所有的儿时回忆，爷爷也同样承载了我的童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喜欢养花养鸟养鱼，爷爷家一直像生态园一样，充满鸟叫声，满窗台的阳光和绿色的植物，他低头逗鸟，弯腰看花的样子，仍然像刚刚发生一样的清晰。他喜欢和我们讲他的鸟，讲他的花，讲他的鱼，得意的样子让我学会快乐其实可以很简单。如果放到今天，爷爷绝对是一个具有小资情调的人，他热爱生活热爱的足够认真，每周日的拳击节目是他必看的，他还会用本子记下赛事和选手姓名，过年过节他会写好家庭聚会的菜单，他打的一手好门球，每天练习，到处去参加比赛，他爱喝茶，每次送茶给他，他都带上眼镜拿在手里反复翻看，脸上挂着笑，他喜欢吃甜食，我的口味随了他，喜欢各种糕点，他喜欢玩核桃，曾送了我一对他盘了多年的闪闪发亮的核桃，于他来讲，多么珍贵的东西，可当时的我并没有好好珍惜，竟忘了放在了哪……

    不记得有几年没有和爷爷一起贴春联了，不再去门球场喊他回家吃饭，不再每次去他家时他都默默去超市拎回一兜雪糕或者一兜零食给我吃，不再下煤棚去取菜，这几年他腿脚不好，很多事情都无法做了，当他用上第一根拐棍的时候，我意识到他老了，后来他慢慢用上了拐杖椅，再后来他用上了轮椅，可直到那时候，我都只是认为他老了，没有想过他会离开，不知是爷爷太坚强，不向我们表露任何痛苦，还是我根本就不敢面对，所以不敢去想，有一天他会真的离开。灵棚里的高头大马，扎的很壮，我就想着，爷爷如今可能没有了疼痛，正意气风发的骑在上面，那样也好。

    爷爷仅用了一天便离开了我们，2019年5月2日早晨我在睡梦中被妈妈的电话叫醒，说爷爷进医院了，让我一会儿起来拿毯子和枕头过去。当我到达医院，爷爷刚从急诊被推进住院处，等我们铺好床，爷爷执意要从担架自己移动到病床，他一向刚强，我们也就顺着他了，可是他的脚刚一落地，双腿便弯下去了，他已经站不住了，老叔和爸爸赶紧扶起他，可是抬头看爷爷，他已经晕倒了，担架上时还在说话，可是一瞬间，眼睛就翻上去了，老叔大喊”爸，爸“我大喊”爷，爷“爸爸急忙去喊医生，同时我们将他放倒在病床上，医生也在这个时候跑了进来，掐住爷爷人中，此时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前后不到一分钟，爷爷慢慢苏醒了。

    诊断结果显示，爷爷右侧肾脏肿瘤破裂出血，医生说已无法救治，只能打针维持生命体征，随时有生病危险，爸爸签下了病危通知书。而这一切，太过突然，爷爷何时长了肿瘤，我们全然不知，只知道他腰脱，不停的腰痛，然后不停的吃止疼药，去年的全身体检，也没有肿瘤显示，入院头一天的爷爷，还在家里一切正常，开心的说着这几日排便顺畅，现在知道，这是老人离世前的净肠。

    诊断结果没有告诉爷爷，我们和他说，医生说没有什么事儿，打几天针就能出院了，他说心脏有点儿闷，浑身不舒服，想换一个姿势躺着，医生不让，我们让爷爷坚持一下。腹部不停出血，肚子渐渐胀大，爷爷稍微一动，就会呕吐，什么都吃不下。奶奶到医院的时候，爷爷看到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你就来了”，我发誓从来没有听爷爷说过如此肉麻的话，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们一生的相知相伴，欢笑温暖，心酸惆怅，岁月的苦难刻满全身，你的双眼不再清晰，你的双手不再结实有力，可我们一起白了头，因为离开你，我就真的想你了，真正的白头偕老，是生命的交织，厚重的无法割舍。奶奶的状态不能在医院久留，临走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回头看向爷爷，爷爷说“你快回去吧，保重吧。”我偷偷转过头，泪水充满了眼眶。

    下午四点钟，老姑从延吉赶到了医院，摸着爷爷的头，泣不成声。爷爷腹部还在不停出血，不停胀大，医院为爷爷输了血，爷爷说他从来没有输血过，他跟护士说，别打那么多针了，说国家从4月1日起就不允许给病人大量输液了，他说测血压的仪器可以都撤了么，不然晚上睡不好了，他说心跳有点儿快，你们喝水可以出去喝么，我想喝喝不了，看着你们喝，馋的心跳加速了，他说让你大姑回来吧，因为他老了，回来看看行。

    半夜十一点，爷爷实在受不了一直平躺，准备翻身，可刚动了一下，就经历了最后一次生命的垂危，医院上了强心针，维持爷爷的心跳，拖延时间，等待从北京飞奔回来的大姑。不知道哪个瞬间，爷爷就只剩下呼吸了，他不再和我们说话，不再看着我们，医生扒开瞳孔，宣布大脑停止工作，瞳孔扩散。

    5月3日凌晨1点02分，爷爷失去了呼吸，半个小时候后，大姑到了，没能见到老爸最后一眼。

    爷爷的一生，结束了。全家人的无限悲痛在这一夜，划破空气般无处安放，无法自拔，无能为力！！！

    从入院到离开，不到24小时，爷爷只吃了几口小米粥，并且最后都吐掉了，最后血把肚子填满，肚子很大。全程一共花了三千多块钱，爷爷一生都在省吃俭用，说攒过河钱，最后只花了这么点儿钱就着急走了。

    这几日家人吃饭，我们都会留个位置给爷爷，准备他的餐具，为他夹菜，他不喜欢有风吹到他，我们就关上窗户，也许这些行为只是生者的心灵寄托，我想大家都和我一样，不想真的面对爷爷不在了的事实，但还是希望爷爷在某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可以感受到他在人间仍然存在。

    爸爸偶尔会叹气说，早上还好好的，是啊，明明好好的，我到医院的时候，他看到我还在笑呢，为什么如今只有一盒白骨。音容笑貌那样清晰可见，无论他开心的时候，还是平淡的时候，甚至执拗的时候，只要还在，都是莫大的幸福。突然明白，至亲，只要他们还在，都是上天赐予我们每个人的礼物，当我们不再拥有的时候，才能恍然大悟曾经的生活是多么充满色彩。

    今天去圆坟，视线里，蓝天青山，桃花盛开，连空气都那样安静，只有阿弥陀佛的诵经歌悠悠飘荡，我喜欢这个地方，相信爷爷也很喜欢，爷爷可以安息了。

    昨晚梦里再次见到爷爷，他说最后一次回来了，我问他冷么，他说不冷，挺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步履矫健，面色红润，如果那里没有病痛，那请保重，爷爷。

    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