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

作者: 我的名字叫丸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6-21 08:56 被阅读0次

    傍晚,太阳刚刚滑落到山顶,金黄色的天空中参杂着大片大片的红晕。溽热的空气粘附在每个人裸露在外的表皮上。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脸上满是疲倦的神情。

    每天这个时候都是胖哥才开始忙碌的时刻。胖哥在街边开了家烧烤店已经有五年了,每年夏天都会在门外摆上几套桌椅,一应餐具都放在靠门边的一个蓝色大塑料桶里,在外面坐的人一切自便,自己取碗筷,自己写菜单,再自己把菜单交给站在马路边点炉子烤串的胖哥。每天胖哥烧烤的门店一开张就往里进客,不到一个小时再来的人就要在外面等位了。到了夏天胖哥就把烤串的火炉搬到外面,就放在马路边上。大大小小的炭块被烧的通红,自家酱料腌制的肉串架在炉子上,肥瘦相间的肉串噼啪作响,直往下滴油。胖哥一手抓住肉串下端的铁钎子,另一只手向身边的小桌子上快速地一伸一缩,就抓了一小撮早调好比例拌好的干料,一面翻转钎子,一面从上到下的来回抖动,将手中捏着的调料均匀地撒在渐渐熟了的肉串上。胖哥对自家炉子的摆放总是很有先见之明,每晚烤肉的香气都能被风裹着带到最远处,不知不觉间就飘进了远近行人的鼻孔里,这是任何电视报纸都赶不上的广告,是能让客人闻味而来的嗅觉广告。

    胖哥看上去大概三十七八岁,不到四十。也可能实际上的胖哥比这还要年轻一些。每天站在火炉前让他的脸总是被熏得又黑又脏。胖哥留寸头,大肚子,一脸的横肉,但眉目间却不见丝毫蛮横凶狠,慈眉善目和这幅壮实的身板不太搭调。胖哥粗短的脖子上挂条金项链,在黑色背心的衬托下显得金光闪闪。蓝色纹身藏进在脖子后层层堆起的赘肉中看不清图案。胖哥的肚子鼓的又圆又大。走动时活像个十月怀胎的孕妇。胖哥一般不下到餐桌间走动,只负责烧烤。在顾客间忙里忙外,收钱招呼客人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穿着入时,画着浓重的眼线,涂一副红嘴唇。女人的嗓门大,每次有客人结完帐起身离开时,女人都会大声招呼“再来啊,哥”。女人十分麻利,一桌客人走后杯盘狼藉的餐桌,女人快步走过去抡起胳膊,刷刷几下子就恢复了餐桌原本洁净的面容。

    胖哥的烧烤大排档总是从傍晚一直开到深夜,从两三好友相聚的下班族,放学聚餐的高中生直到深夜加班归来的人们。煎炒烹炸的响声和烤串的香气一整晚充盈在这条不长的街道上,让夜里每个走过路过的行人都不自觉的慢下来,放松下来。几套桌椅迎来送往直到深夜一两点方才见清净。每到深夜胖哥快要收摊时,都会从远处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拾荒老者。老人花白的头发上有时会沾着几片枯叶,脸上却总是心满意足的表情。一个装满空塑料瓶子的编制袋子被扛在老人单薄的肩头上,从袋子表面夹杂的一点点灰色能看出它原来的颜色和样子。现在这个袋子被满满的空塑料瓶子撑的好像已经到了它能承受被拉伸的极限,随着老人的走动一颠一颠的,好像随时都要开裂一样。天气早已是如火的盛夏,老人身上还套着一件长袖衬衫,衬衫罩在老人单薄的身板上每走一步都会晃荡一下。老人沓拉着一双并不相称的拖鞋,一只脚上是红色的塑料拖鞋,另一只是黑色皮革材质。老人就这样在每天深夜从马路一边蹒跚走向胖哥终于清静下来的摊位。

    胖哥不嫌弃老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让女人收拾出来一张很干净的桌子,老人总是羞愧的提着袋子站在一边,身子佝偻着,低着眼不敢坐,女人收拾完总热情地把老人招呼到她收拾干净的位置上。老人也总是惊慌地推脱着“浑身脏兮兮的,可不敢”。直到坐下也总要向一旁观望的客人羞涩的说“娃儿是好人,不嫌弃老汉,好人一生平安啊”。

    老人的菜单非常简单,每天就只是一份最便宜的蛋炒饭。如果当天还有没卖光的肉串,那么端上来的炒饭上总会盛放着一大勺烤的滋滋冒油的被撸下来了的肉粒。怕老人不敢吃,女人端来饭时总要笑着说“这个点也没几个人了,再不烤出来明儿就该坏了”。老人受宠若惊,原本在椅子上蜷缩的身体更加拘禁了,不住的点头作揖“谢谢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这天还是像往常一样,老人扛着编织袋走来,这天的袋子好想比以往任何一天塞的瓶子都多,袋子都要沉。老人低垂着头,就快被撑爆了的巨大袋子压在老人肩上,老人每走一步都像是使上了全身力气。他的脚步是那样沉重,沉得脚底板始终连在地上,抬不起来,只能蹭着行进,这段再熟悉不过的小路这天走得那样艰辛。走过胖哥时,老人突然抬起头说“娃儿,来份蛋炒饭”。胖哥感觉到了这天老人好像有些不对劲。忙完了手里的单子,起了两瓶啤酒,拎着来到老人身旁坐下。胖哥把酒递给老人。看着老人腿边靠着的袋子说“大爷,今天不少捡啊”,老人抬起头,裂了一下嘴,好像是在原本泪流满面的脸上硬生生的给挤出的一丝笑容,说“是啊,今儿足足捡了一天,明儿就不捡了”,“怎么着,明儿换地方了?”,“回老家了,用不着再捡了”,老人沙哑的嗓音突然哽咽起来,“小孙子昨儿夜里没了,到了这病是没治好啊”,单薄的身体随着声音的颤抖而抖动起来,。“娃娃命苦啊,打小就没了爹,他娘拉扯他不容易,生了病家里没钱治啊”。说完老人又低下了头。

    胖哥起身回到店里,不一会又回到老人身边坐下。再伸出手时,手里捏着一沓纸币,胖哥把钱塞到老人手里,“大爷,这一千块钱你拿着,回去给小娃娃好好操办一下,让娃儿走得风光些”。老人低头看着手里的钞票不知所措,又去看胖哥的脸。干枯的脸上老泪纵横,像小河流过干涸的土地,泪水在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淌得左一道,右一道。“拿着!什么时候再来,我还给你炒饭吃!”,胖哥的话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老人提起地上的编制袋,攥着钱,向胖哥和女人鞠了一躬,嘴里一面不停说着“好人一生平安”,胖哥连忙搀起老人,“行了行了,吃饱了快回去吧”。老人扛着袋子朝着马路另一边走去,夜晚昏黄的路灯把老人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老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朝漆黑蹒跚走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背影。

    马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了,寂静的街道只有蚊子不停扑向路灯的噼啪声。相隔不远的成人用品店和小卖店也都熄了灯,合上了铁门帘。胖哥的烧烤大排档也要打烊了,反应迟钝的身体在一夜的忙碌之后终于开始疲惫了。胖哥和女人把炉子和桌椅一股脑的搬进店里,熄了灯,上了锁。女人挽着胖哥粗壮的胳膊,看一眼胖哥,眼里都是幸福,胖哥燃起一只烟,宠溺地朝女人笑笑,一起慢悠悠走去。这时大概总是后半夜两点左右。这个喧嚣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寂静的夏夜,一扇扇漆黑的窗后是一声声熟睡着的或重或轻的鼾声或梦呓。在那鼾声和梦呓的背后是他们甜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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