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秋按照园长的要求来到镇医院例行体检,她拿着化验单穿过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脚下的坡跟鞋和水泥地面发出清晰的碰撞声,习习清风勾起通体的凉意。
四下无人,如果不是白天,祝小秋会误以为自己像一只游荡在医院的孤魂野鬼。迎面走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双手插在裤袋里,眼前的碎发遮住了半张脸,一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祝小秋倒抽一口气,一阵寒意袭来,她加快了脚步。“好巧。”朱震刚用身体挡住了对方的去路,“你怎么在这?”祝小秋警惕地往后退,十几米之外的楼道口隐约人影渐集,她故意抬高了声量。
“我正好路过。”朱振刚斜睨着眼,神色淡然,祝小秋寒声说:“你可以去挂神经科。”她绕过他,像鱼儿避开鱼钩,“祝叔说了,晚上咱们还一起吃饭,我在家等你噢。”朱振刚看着祝小秋离去的身影,一股邪火从下身直蹿喉头,烧得他口干舌燥的。
祝小秋在园里如坐针毡,她早上做好了备课笔记,小班的工作量一览无遗。下午的时间和同事一起做办公区、教室的整理和清扫工作,稍有空闲就帮她们端茶倒水。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这一天对祝小秋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时,背包里的小灵通适时响起,电话号码来自机关办公楼,祝之进压着嗓门,低声说:“你一会到菜场买几样菜,我下班回去烧。”祝小秋一听,有些不悦:“我一会还有事呢,你让思琪去,对了,今晚我不回家吃晚饭了,直接去我妈那过夜。”“思琪明天上课,海文也马上开学了,海盛正好在家,你们年轻人聚一聚。”
祝之进苦口婆心,祝小秋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父亲人到中年越来越怕孤独,他总是往热闹里钻。“我明天肯定回去陪你们,今天不行。”祝小秋挂上电话,急忙往新街走去,半路上遇到了陈君山,两个人一起朝镇南方向骑驰而去。
陈君山所说的店面其实是一家沿路而建的砖瓦房,看起来陈旧斑驳,明显是七十年代遗留的产物。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有利可图的是离街近便,路上行人多,是个免费做宣传的档口,更加不用担心酒香四溢遭民诉。祝小秋和店主当即签订了简单的租赁合同,付了三个月的租金,拿了钥匙,便匆匆打道回府。
傍晚,祝小秋站在陈君山家简洁的客厅,窗外的火烧云五彩缤纷。陈君果坐在自己房间的床头,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偶尔伸出小脑袋四下张望。
祝小秋想起在木材厂诊所“陪护”的那天晚上,陈君山一定是在给害怕一个人在家睡觉的妹妹打电话,他的语气里透着疲惫的令人疼惜的孩子气。陈君山一个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着切菜,她走过去,依着门瞅他,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过来。”陈君山低声指示,祝小秋乖乖踱步到他身前,他顺势把她环在臂弯里,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缩在他的怀里,脑袋顶着他的下颚,一阵芳香扑鼻。“你别切到手了。”祝小秋气息微喘,她明显感觉到他乱了阵势。
陈君山咧嘴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和洁白的牙齿,祝小秋微仰,鼻梁像丝绸般轻柔地拂过他的下颚,他低俯,四片唇瓣靠在了一起。
“哥哥。”一声清脆的童音倾刻驱散两个相拥的身体,陈君果站在厨房门口,一张嘴露出漏风的门牙,她捂住嘴“嘻嘻”地笑出了声。祝小秋面若桃花,她委下身拾捡洒落在地上的芹菜,陈君山别过脸,从容地打开身旁的煤气灶。
祝家饭桌上,人声鼎沸。八九个人围坐在一起,祝思琪举起盛满雪碧的酒杯,对李兰说:“兰姨,你做的菜真好吃,色香味俱全,馋死人啦。”祝思琪话落,众人纷纷点头,祝之进显然乐不可支,不知他是在肯定李兰的厨艺还是赞许女儿的奉迎。李兰被夸得有些难为情,嘴里推辞:“我可赶不上你爸,他是主厨级别的。”兰海文看着祝思琪,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两个人打了个目光战,抿嘴窃笑。
“小秋上班了,怎么都不见人影?”吴越云淡着脸,转移话题。墙角的落地风扇正呼啦呼啦地摆着头,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浪。“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人也不着家。”祝之进一边夹菜一边说,嘴里味同嚼蜡。“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操心不来的。”吴越云看向兰海盛,不屑地说:“这孩子有时半夜三更还在外面荡,第二天早上又不见人影,打个电话说在外面出诊,不知道他这性子怎么给人看病的。”
兰海盛听了,直皱眉,刚想反嚼,被兰海文堵在舌尖:“婶,海盛他很用功,准备继续研读深造呢,常在我那找书看。”吴越云半信半疑不置可否,她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门清,心里想你们哥俩就串通一气吧。
这时,祝思琪扯开清甜的嗓音:“云姨,海盛的工作性质不同,他像个时刻待命的军人,而且我在街上还听到路人夸他呢,说他医者仁心。”“你们都帮着他,说不过你们这些新生代……”众人笑得合不拢嘴,另一头,朱振刚阴沉着脸怅然若失。
按照惯例,女人们吃饱了自动离席,男人们继续把酒言欢,直到尽兴为止。李兰和吴越云各自回家,兰海盛形单影只地下楼,兰海文被祝小秋绊住,她走进房间,拿出当天刚新买的各科模拟试卷,用无辜的眼神怔怔地看着他。
“你现在真想争分夺秒地和我聊乏味的解题思路吗?”兰海文俯下身去,用一只手翻了翻眼前排列有序的“蝌蚪”文,视线又辗转回到她身上,眼里带着一丝戏谑。祝思琪像被人揭穿了似的,脸颊漫过红潮,她还是看着他,目光不移。“傻瓜,想说啥就说啥,做你自己。”一丝涟漪在兰海文的心里悄然荡开,他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至少现在需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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