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又被咣的一声踢上,秋一边解着沾满雪绒的围巾,一边用屁股拱了拱把手,生怕锁子关不紧让寒气从门缝中渗进来。
虽说地处中国的南方,怎奈西伯利亚的寒流太强,平时连长裤都不用穿的夏城,突然就迎来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
脱下了帽衫,套上了两层厚厚的羊毛衫,秋就准备开始夜生活了——把电暖气打开,将冻得已经有些硬了的包子码在上面,再把热水壶插上电,撕开一袋泡面,接着下意识地双击腾讯视频,进入人头攒动的撸啊撸会场。准备工作做完后,秋就靠在床头,拿起手机,打开微博批阅奏章,顺便坐等半小时后开始的比他年轻得多的选手的游戏比赛。
咚咚咚,一阵踢门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 秋子,开门!我是你强哥。”
” 哦,来啦师兄。“
打开门,秋看见路强穿着一件篮球服站在外面,边跺着脚边流着鼻涕边掏书包。
”师兄,粤犬吠雪,你这南方姑娘,怕是不知道北方的冷吧“ 秋开玩笑道,”要不要进来咱俩暖和暖和。“
“ 我是直的,才不跟你暖和,诺”,路强也没反击,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中规中矩的中等大小白信封,厚厚的装着很多东西的样子,上面盖着看不懂的邮戳,“我看到校门口的小黑板上有你的名字,从法国来的信,妹子咩,什么时候谈的,还异国的,哈哈。” 还没等秋看清收信人,路强脸上就已经堆满了坏笑。
”基友啦,我大学的舍友啦,内蒙古的汉子。“ 求看着信上的署名 ”win.“
"哦,这么清秀的字体,原来你好这口啊学弟,怪不得不谈女朋友。"
”好你这口,嘿嘿“ 秋嬉笑着。
“我就不留了,赶紧开暖气去了,要不就真冻成汪了,哈哈”,路强边掏钥匙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听说隔壁做环境的来了两个学妹,好好珍惜啊,别成天撸啊撸啊撸的。”
“知道啦,谢谢师兄,争取两个都收了,要送助攻哦”,秋喊着关上了门~
“师兄给这么帅,不会抢你人头的啊,哈哈。” 路强也一个箭步溜进房间关严了门。
躺在床上,等着水开,秋一点点地撕开信封,心却没放在寄信的基友身上。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可以不用把小夏挂在嘴边了,秋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淡定地用感情去开玩笑了,半年还是一年呢? 人若成熟起来真的很快,有时候吧,坚持是对的事情,有时候呢,放下也是对的事情; 对对错错,大概许多许多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对的做法总要具体而论,就好比表面道貌岸然,不论内心是否一样,就会显得虚伪;可那些带着场面话,场面人,真的想来,又不只是年轻时叛逆眼中的虚伪,也多夹杂着体谅理解别人的温暖。
“哎...这世界啊..." 秋装模作样的感叹着,想要对自己小半辈子的人生做一个总结,"它...啊!”——可还不等这X装到一半,信封里的东西就稀里哗砸在脸上,其中有个小相框不偏不倚得棱角顶在秋额头的一个青春痘上。“我擦!卧擦!”,忍着剧痛,哦不是,是忍不住了剧痛,秋大叫着坐了起来,腹肌爆发出罕见的力量,几乎把整个人要从平躺带成直立。“呜啊!嗷嗷嗷!”,秋嚎叫着,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大概只有叫一叫能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了吧。
“真是不专一遭雷劈,不能拿着基友的东西心里却想着妹子” 秋戏谑道。半晌,待痘痘不那么疼了,秋定睛看看床上:从信封里散落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必然有砸中自己的相框,还有厚厚一沓未拆封的加一张写了字的明信片,几张照片,一只塑封好的干薰衣草,一枚埃菲尔铁塔吊坠。
那张码了字的明信片上,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几段话,大概是希望秋能够重拾勇气,勇敢面对生活,失恋不可怕,生命更珍贵一类鼓励的话。“冬这个家伙,还写的好像有人要殉情似的”,秋一边整理着散落在床上的东西,一边笑着戏谑道,“两个人才叫殉情,一个人那叫二逼,我才不会像你曾经那样失魂落魄呢。” 说着秋的脑内小剧场就开始放起了过去的画面。
第一次遇见冬,是在大一分宿舍的时候:一推门,秋就看到自己的上铺躺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裤,手腕上还带着金属手表的壮硕汉子靠在床头看小说。如果放到招聘会里,像极了成功人士,只是摆在大学宿舍里,和正在打游戏的书呆小白脸,还有穿着小背心搂着满身肌肉却一脸腼腆地啃着牦牛肉干一看就是藏族的小伙伴放在一起,真是在突兀不过了。
“你好,我是来自内蒙的管冬。”秋刚环顾完四周,没等说话,冬就先开了口,然后一个翻腾跳下床来,接着,满脸很官方的微笑加一个标准的握手姿势就闯入了秋的视界。秋只得生硬的握了握手——毕竟握手这种东西还是满社会化的,而秋刚刚高中毕业,还不太习惯。“我叫陆雨秋”,秋开始介绍自己,“来自...”没等他把话说完,冬就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半拉拽着进了寝室中间,介绍起了室友来,“这位是来自西藏的哈达哥,还有来自我们帝都北京的姜爷,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多多关照啊。”两个室友招招手,“嗨我来自...”又没等秋说完,冬接着把秋拉到阳台上,指着阳台上一个铁柜子说,“这个就是我们放行李地方,来来,哈达,姜哥,帮我们的小秋抬行李喽。”秋打开自己的柜子,赫然看见里面一把有着五颜六色石头装饰的刀具,“这是?...”,不等秋问完,冬就解释道,“这是哈达哥给大家的见面礼,上火车还是当危险品托运的呢,够兄弟吧?” ,哈达腼腆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就跑出门外拎秋的行李,秋也打开随身的包裹,把特产麻花拿了出来,说 “这是家乡的一点特产,大家也尝尝吧”,冬听完就朝门大声喊道,“姜哥哈达快干,干完吃很香的麻花喽,这可是人家秋个家乡的特产,多不容易呀,这种麻花不是那么容易保存,一般地方可吃不到这口味,我们有福了,一般地方如何如何做,而在秋的家乡是这么这么做...”至于后来冬是怎么介绍的麻花的,秋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是记得当时自己满脸黑线;而对冬的第一印象大概是这两个:一是穿得一副大学生公务员的样子,第二个,知识面广,挺能吹,话说得漂亮,坏的一方面是话痨,好的一方面是自来熟不冷场。
后来,“一身公务员打扮,喜欢捧别人,从来不乏话题,又勤奋学习”的冬 (这是京油子室友姜哥的评价),果然在各方面都混得风生水起:加入了各种各样的学生职能部门;除了体育课和宿舍啥时候都是一份白衬衫,而下身不是西裤就是牛仔,从来没穿过短裤和露脚趾的鞋子;什么时候都是明媚的笑容;连续两年的国家奖学金,省级学生标兵;带领学院赢得了篮球联赛,拿到了mvp;校园歌手亚军;校学生会和院学生会的部长,替主席团打理各种各样的活动;跟老师们经常吃饭喝酒,已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主席接班人。加上健硕的身材——没有八块也有六块的腹肌,还有很man却从来都干干净净不留胡渣的脸。冬从来都是秋大化院里男神一般的存在。
自然,冬的感情状况便成了女生们茶余饭后八卦的话题,偶尔也不乏家境颜值不错的自信阳光女生找人递情书想要将其拿下,然而冬对这些信纸总是不看,只是原封不动的封在信封里,托人送回妹子们的寝室,院里的妹子们甚至经常怀疑冬是同性恋,当然,她们对脑中冬的另一半用词是:另一个很帅很优秀的男神。有时候秋会开玩笑说自己和冬是基友,混的好的女同学们就会反击着开玩笑说你连妹子都追不到,怎么配冬哥:同性恋,用在人家管男神上叫耽美,你秋屌丝说死基佬,是不会在一起的。然而在宿舍里,冬还是与一开始一样依旧平易近人,关起门来就变身话痨,还经常邀宿舍友用办活动剩下的经费搓馆子,感谢大家替他偶尔课上喊到,签运动会一类的事情,并且一直挂在嘴边说他的成果从来都有宿舍大伙功劳——有一个好的后方,才能干好前线工作。只是对于设计他家里和感情的话题,冬从来缄口不言,偶尔有时被室友开玩笑问及的时候,他也会自然地转移开话题,不特意避讳,但也不会提及。当然,同一个屋檐下,就算缄口不言的事情,都多会被室友知晓,何况因为篮球还有经常帮冬带饭缘故,秋和冬也慢慢成了好基友,秋便从从冬偶尔零散的只言片语中拼出了他的整个生活:
上数三代,管冬的爷爷奶奶一辈都是南方家境极好也上过大学的军工工程师,因为国家需要,后来被调入甘肃偏僻的地方做项目;然后文革时期被打成右派,于是被发配到内蒙接受“再教育”。然而由于粮食和衣物短缺,管冬的爷爷和姥爷都不得不参与牧羊等活动,以便“薅社会主义羊毛”,相对于文职工作也能多挣些工分;可是由于忍饥挨冻,都走得很早。冬也只是见过他们的照片而已。再后来,虽然文革过去了,也平反迁移了很多人,但总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遗忘。管冬的父母都是这些被忘记者中的一员,当然,大概也正是由于这样极端相似成长经历,管冬的父母就走到了一起。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加之本身南方人的体格,管冬父母的身体都不是太好,尤其是母亲,多是做做家务,在镇政府做一些文职工作,而冬的父亲靠四处奔走修理各种各样机具来补贴生活。冬的父母都很聪明,所以冬的童年并不太缺什么,一家人平时用度,偶尔打打牙祭,还算勉强过得去。可是,这还算凑合的儿时生活就在冬六岁的就那年戛然而止——冬的母亲查出了癌症,不仅限于钱,也限于当时的医疗技术,之后冬的母亲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冬的父亲也因为过度悲伤精神恍惚无法劳动,冬的家境就急转直下以至难以维系。还好冬爸爸的安达与他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好基友,也认了冬的做干儿子,所以后来经常给冬和冬爸送来奶和肉——因为从七岁开始就是草原的饮食习惯,误打误撞也给了冬管冬比同龄汉族孩子壮实许多的身体;镇政府也把低保名额给了他们家,每月给一定量的粮食蔬菜和补贴。可能因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冬从小乖巧懂事,也可能因为冬那时就非常明白自己需要帮助,所以每次政府领导来的时候,冬都表现得非常好,久而久之,冬和省市里面的领导也建立了良好的的关系,逢年过节时领导看望贫困家庭的采访也会经常在他们家进行。
这样的良性循环不仅给了冬很多物质上的帮助,也给了冬很多无形的资源: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冬就经常因为跟领导的好关系能得到例如省级三好学生的名额,不仅奖项容易拿,因为老师照顾的关系,冬也能轻易获得比如在学校里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的机会,而且校领导也都会为了把他树立为标兵给他开各种各样的绿灯,包括组织各种活动的机会,还有参加各种比赛还有学习的机会。慢慢的,冬就锻炼出了高出同龄人许多岁的成熟,在其他高一学生去网吧打游戏时,冬已经能跟校领导和年轻的老师们坐在一起商量如何组织学生们各种各样的联欢活动了。直到此时,冬都一直以为自己跟那些脑满肠肥的领导之间是利用关系——他从各种各样的领导那里获取生存便利,而领导们则需要他导演模范学生和政府关爱对象的舞台剧。因为冬一直觉得世界很冷,对他很残忍,一直以为生活就是不停地努力斗争,所以冬从来对这个世界没有抱什么感恩之心,也觉得这世界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着生存下去的丛林法则,每一样技能他都不怎么喜欢,却为了生计不得不精通,只是因为他没有一刻可以奢侈浪费。
这样的心理状态和世界观一直持续到冬的高一结束,就在参加又一个省三好的表彰会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用冬自己的话说,“才发现世界原来也可以如此温柔”。会后,在与领导自助餐晚宴中,冬与所在H市的领导与冬进行了“亲切的交谈”,在采访结束后,冬官方的问候了一个又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快结束的时候,冬停在一桌跟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也聊起了天,两个人都惊讶对方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成熟,有着对官场对生活的独特看法,两个人都有着极高的音乐修养,当然,虽然冬从一开始只把这种从校园里能够轻易获得的培训当作一种可以换取资源的技能。和女生越聊越火热,两个人心里就开始有了莫名的亲切感,冬现在承认那就是懵懂的爱情吧,当时两个人都只脸红的叫友谊。冬注意到了女生的胸牌,杨阳,女生也默记了管冬的名字,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参加艺术比赛拿奖,会对升学有利,冬当时心里七上八下,再成熟,也总会有不好意思,好在冬内心告诉自己,这也是为了未来,就很愉快的答应了。散会后,冬看到女生跑到H市市委书记那里,想到市委书记也姓杨,冬就意识到了这个女生不单单只是一个获奖人那么简单。
果然,领完省优后的两个月,H市市委书记就又来慰问贫困家庭一次。采访结束后,书记把冬拉到一边,告诉他,自己的女儿在上高三,需要一个艺术奖才能名正言顺的进入B市最顶尖的艺术大学学习,上次省优会议之后,女儿说管冬的笛子吹得很好,向他推荐让冬的笛子与自己自己的古筝组合。所以他想问管冬愿不愿意,并且保证了只要不出岔子,通过运作,全国三等至少保底;冬怎么会不答应呢,并开玩笑说,跟大小姐合作,一定努力拿个一等,让杨伯伯放心。
此后又两个月,书记给管冬专门在市里最好的酒店订了包间,并且酒店也专门拿出一个小会议室,供管冬和杨阳练习。后来冬回忆的时候,说那是他人生中最美丽的两个月,在工作的时间,两个人一起联系,杨阳弹古筝,冬吹笛子,在练习结束后,两个人一起自助餐,从一开始的好感,慢慢变作无话不谈,杨阳送了冬一个手机,睡觉前两个人也会依依不舍的互问晚安。杨阳明白了管冬从小到大的不易,并很心疼管冬的那份坚强,希望有一天世界可以温柔到不必再那么坚强。管冬也了解到杨阳的不易,原来杨阳父母的婚姻只是两家政治的需要,纵使父母相敬如宾,互相体谅和睦,在杨阳和公众面前表现的非常恩爱,杨阳还是能感受到,那份从不吵架的和美背后有着一丝丝的冰凉。即使如此,杨阳很理解他的父母,明白他们也有着自己的难处。管冬回忆说,那时,他们彼此最倾慕的原因,大概都是曾经经历了不同的风雨,却又理解这背后种种的无奈,内心能看清真实,却又不放弃对这个世界的希望和热爱。大概正是这种积极的正能量,让两个人对能陪伴彼此充满了期待,不用太多波折就走在了一起。用冬自己的话说,“我一直生活在风雪黑夜中,直到她的出现,我看见了颜色和黎明。”
那年,他高一,她高三;舞台上,他站立如松,面容刚毅,一身黑绒衣金龙纹饰,手里竹笛点动缀白玉蛟龙出海;她席地而坐,眼含秋水,一袭白纱裙火凤刺绣,指尖间七弦流转工水墨百鸟朝凤。整个会场里,笛声悠扬,琴瑟婉转,余音缭绕,掌声不绝,评委给出了,“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共奏一曲凤求凰,交织起少年的壮志热血与爱情信仰”的高度评价。毫无疑问的,它们拿到了一等奖。
再后来,杨阳如愿去B市去上大学,管冬依然在高中努力着,虽然杨阳大管冬两岁,也是大家闺秀,但由于毕竟管冬是从小为了生存就不停“斗争”,杨阳还是会很依赖管冬,希望他能给自己出各种各样的主意。杨阳送的Nokia 5230,管冬也一直保管好,除了根杨阳互发短信打电话以外,都不怎么用。大概不只因为这个价位的东西对他那时的他异常贵重,也因为美人之遗吧;后来在来秋城上大学前,市领导也送了管冬一台果子4s,管冬想送杨阳,杨阳却不要,让管冬自己留着,说带着多少显身份,挣钱了再给她买买买。可管冬依然喜欢用5230,于是就偷偷的卖掉了果子机,换了一部价位差不多的三星邮寄给杨阳,谎称打工时候老板人好送他的,而他有了果子机不需要,杨阳听了也就收下了。
回忆到这里,水壶响了,秋下床,把面和粉包扔进了碗里,倒完水,又坐回床上,拿起相框,秋看到冬身后的海,看到冬脚下的碣石,看到冬方正刚毅的面庞,看到新潮的墨镜,看到冬一身帅气的休闲装,无袖皮夹克还有火炬头——谁能想到曾经的出长于草原黄土的穷小子,从来一副公务员打扮的准学生会主席,如今又如此时尚地站在了大洋彼岸潮流之都呢?人生际遇就是这样难测吧,秋想,转念,又不禁念到,“可他真的开心么?” 秋思考者:也许不能论开心不开心吧,类比自己住的十平米地下室,秋感触到,也许,生活总有很多无奈,只要不屈服,就不必后悔。
是啊,不悔,但也并不欢乐,换个角度想,如果真的有一个happy ending,那也就不必讲这段故事了。或好或坏,那些经历的,把你变成了如今的样子。秋看着照片,接着回忆起起两年前的时候:
那会儿,正是大三开学的秋天,很多人都进入了热恋的节奏,冬却突然收起了自己的5230,开始用起了领导们送他的果子5。冬依然可以跟室友嬉笑,只是有时候嬉笑得明显多余。随说秋神经大条,但毕竟因为上铺也算半个枕边人,秋还是隐隐的觉得冬和阳出了问题,而冬只是在竭力掩饰着维持着现状,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而且,秋感到,这问题已定很大,因为,两个太成熟的人从来不会闹分手,要真提分手,就一定是出现不能解决的问题,也就再也可能复合了。
巧的是那一阵赶上运动会,冬和秋都没什么心思找了借口不参赛,所以姜哥出于油子的本性就打听到一个有意思的野营地儿。秋也想着这正是个打听打听加让冬散心的好机会,宿舍内部一合计,一行四人就跑到离秋城六个小时车程的苍狼山探险。四个野营大背囊里背着小烤炉,木炭,一次性锅碗,睡袋,还有那四把藏刀。其实,名为探险,大概就是烤肉和猎奇吧,因为姜哥听同学的同学说同学的父母听同事说苍狼山真的有狼,好危险,有时能拣到狼粪和听见狼嚎,于是......秋宿舍的四个二货就蠢蠢欲动来劲了了——这年头,野生的狼极为罕见的,即使在人烟稀少的大西北,大概因为过度捕杀的关系,当地的学生基本都是狗见多了,还没见过狼的状态。当然,毕竟不是真把自己当狗粮去送的,秋还是和小伙伴们了解了一下,狼山大概只是可能偶有孤狼出没,野生狼的照片都百度不到,只是有些人口耳相传,应该也不会有狼群存在,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带上了藏刀,冬还给大家缠了几只草原上经常用到的驱狼棒,用不到还可以当火把烧。
到了山顶上,四个人支起了帐篷,摆开了篝火,不一会儿,姜哥又惊又喜的拎着一袋子粪球跑回来说可能是狼粪,大概真的有狼。哈达淡定的表示一只两只劈死就好,还可以烤,不必太担心——虽然哈达嘴上说着不怕,手里还是捡了些粗些的树枝,两头削尖,向外戳在帐篷周围,并且再篝火里加足了木炭,说是防止夜里睡太死真被狼咬了不好。
夜幕降临,四个人开始吃烤肉,喝啤酒,偶尔也好像听见悠远的地方似乎有狼嚎,只是被淹没在树枝和肉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分不清。四个人手里拿着藏刀,一是方便切肉,二是多少也可以防身。
喝到醉醺醺的时候,四个人就决定睡觉了,战斗力渣渣的姜哥和战斗力爆表的哈达睡一个帐篷,而战斗力都还不错的秋和冬,就睡在了一起。
睡着,秋就觉得脸上凉凉的,艰难的拉起了眼皮,秋看见一只狼瞪着自己,口水低到脸上,“我擦!”秋喊出来,睁开眼,秋才发现刚刚是一个梦。而脸上凉凉的,只是因为,外边下雨了,而帐篷开着,所以一阵冷风吹进来,就携带秋雨溅到脸上。意识到不是狼,秋松了一口气,又缩回睡袋。刚准备继续睡,“卧槽?”秋转念一想,“不对,帐篷怎么是开着的?冬呢?不会做啥事去了吧。”秋立马蹬进鞋子,顾不得穿外衣,也顾不得叫哈达和姜哥,拎上了一柄藏刀跨上水壶,仿佛准备奔赴战场一般就跑了出去。做着最坏的打算,秋想着“真跳崖了也得把你尸体找出来才能下山啊,不然白做了三年兄弟。这小子真是坑爹,当初也没考虑这点,只想是个散心的好地方,早知道就不上山了,找个平地睡一宿不信你能干啥妖蛾子”,心里这么嘀咕着,秋七拐八拐的,寻到了山南的一侧峭壁旁,瞪眼一看,冬就穿着冲锋衣,坐在峭壁沿上,带着耳机,两腿摆动着搭在崖下,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
见状,秋不敢惊扰到他,只从后面偷偷摸了过去,是怕他真一时想不开,发觉被人发现,面子受不住跳了。摸了冬背后的时候,秋突然一把连毛衣带冲锋衣揪住冬,大喝一声,几乎背摔一般把冬一个抛物线扽了回来,扔出了三四米,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冬被摔的有点晕,支起身子,摇了摇脑袋,看见秋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就干脆又趴在地上不动。
秋把冬拎起来,大喝着,“你小子哪根筋打搭错了,不就是个大小姐么,没了就没了,我们院那么多白富美又不是没有倒追你的,哪一个家境差了,你一个月换一个都没差,你又不是向我一样没妹子,瞧你着没出息的样子,你爹还等着你养呢。”
冬把秋的手打开,歇斯底里的大叫,“要是小夏跟别人跑了,你不难受么?” 秋一时语塞,顿了一下,秋喊道,“跑就跑呗,老子要更好的不就得了,又不是她一个人可以生孩子。”看着冬有点被自己的无厘头逗笑的但一脸心塞笑不出来的样子,秋说 “留不住的你怎么留也留不住,小夏要走的话,她的心就不在我这里,我又能如何呢?总不能去死吧,就祝她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呗。”
冬哽咽了下,说 “对不起啊,我很失控是吧,你也理解我一下,小夏也一定说过等你吧,我觉得你能理解的。”虽然有点混乱,秋还是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说,“变心了就算了,咱再找个,三条腿的蛤蟆稀罕,两条腿的妹子有的是。”
“不是,”冬说,“差不多不过也,跟你理解的基本一致吧,只是不是她抛弃我,而是真的没办法在一起。她不愿意的,不知道你懂不懂。”
“什么?”秋问。看着冬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像是干涸了一般,秋也觉得灌鸡汤不如倾听一下。
“一直等我的那个人,她结婚了。我们说好毕业就在一起的。我们说好了的!“ ”然后呢?“ ”她爸爸让她嫁给招商引资对象的儿子,人家要有政府背景才愿意入驻H市进行开发。她不愿意的,但能怎样的。”冬带着哭腔喃喃道。“也许她就应该嫁给那种人,她幸福就好吧,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是配不上吧,只是活着好没意思啊,要怪只能怪我啊,我什么都没有,我真想去死啊。”冬捂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叫着。
看着冬满脸的颓废,秋又气又无奈,把水壶拧开,从冬的头上浇了下去,一巴掌把他抱着脑袋手打掉,“你要想死我也就找不到你了吧,你早跳了吧,其实你内心不是不愿放弃么,祝福这种话还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说的吧,年轻人失恋也应该失的热烈一点,什么祝你幸福,去你妹的,你应该想,分手快乐,祝我快乐,反正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才对吧。”
冬不吱声,噗通跪在地上抱着秋的腿开始嚎啕大哭。
哭到太阳出来,有了彩虹,冬也挤不出眼泪了,无奈的笑笑:“我们回去吧。“秋看冬好得差不多了,应该没事了,戏谑的说,“不再哭一哭了?要抹眼泪现在麻溜的,就这一次机会。要是那台呢我们的大主席在台上,心一揪,哭着鼻子来要从台子上往下跳那就丢人喽~”。“你妹”冬骂道,顿了顿说,”没事了,不必担心我,你说的对,我就是很绝望很绝望,也没想跳,只是脑补一下跳下去是什么感觉,想一想,大概于事无补也就算了。”
回程途中,冬小声的嘱咐秋不要把他大哭的样子说出去,姜哥和哈达也不行,否则太尴尬了。
两个月之后,校园里流出了一条多少也算爆炸性的新闻。冬推掉一切学生工作,辞掉了各种主席职务,开始每天待在自习室背英语和法语。冬从来没对宿舍里的小伙伴们提过或解释这件事,秋虽不是很明白原因大概也能想到由头,哈达姜哥虽听说,也隐约着觉得自己不该问,宿舍依旧往日般运转着,管冬也照常维持着工作日早出晚归的习惯,只是待的地方从办公室换成了图书馆。
后来有毕业后一天,在毕业聚会上,喝得醉醺醺的秋问起同样醉醺醺的冬为什么放弃了进入赵家人行列的机会:做主席,然后留校,然后进入政坛不是很好的么,起码可以回到家乡工作。冬只是说,“以前一直为了家活,后来,为了爱情活,最后,发现,人偶尔该为自己活一活,父亲有他安达我干爹照顾着呢,没什么不放心,最近精神野好很多,又开始干起了维修机具的铺子。我问他要不要回去,他只是说让我好好拼,他还能动的时候不要守着他,太碍眼,他说,中庸里讲孝是继承先人志向,完成未竟的事业,而不是简简单单一汤一饭,他希望我现在出去看看,而不是立马守着他,他希望能等他需要的时候再回去。父亲说,世界这么大他想去看看,我都出不去,如何完成他的愿望呢?况且,杨阳也曾好想去普罗旺斯,我们都曾想在一个浪漫的地方简单生活,答应过她带她去看薰衣草田的,即使无法一起了,承诺过的事,也要有能力做到吧。”
“是啊,承诺过的事,即使知音不在,这高山流水之约也礼当完成吧。”,看着相框里冬的微笑,秋喃喃念到,此时,闻着泡面已散发出的阵阵香气,秋心里感叹,怎么也觉得你回去混油头粉面的政界,如今却成了大洋彼岸的文艺青年,真是世事难测,再看看自己的地下室,还真觉得惭愧呢。秋把纪念品等等都收拾好,看着一堆未拆封的明信片,封皮清秀的字体写着,给咱爸咱妈还有我未来的弟妹,秋嘀咕道,“可是,那份替别人着想的心没变吧,和杨阳一起想要温暖世界的初心依然没变吧,以前揣测别人的内心是为了生存,现在是真心用别人的视角去考虑,去理解,去体谅,不论怎样,无时无刻不是温暖的。”思考着,“我也要加油呢!”秋喊了出来。
“全军出击!”电脑想起了开赛的声音,满心热血瞬间被压回了静脉里,秋挠挠头,看看电脑,看看书本,最后还是选择端起了泡面,“哈哈,” 秋自嘲道,“有些人终要平庸吧,先happy happy再说后话。即使就幻想一下,幻想去变成那样光彩照人的人,也是很开心的事。小夏,你说是吧。”
写给正曾经陪伴在身边,如今在路上前行的小伙伴们,
一路走来,因为你们,才有好故事可以说
写给那些相识的或不相识的,面对各种困难却从不放弃生活的管冬们,
别怕风雨飘摇在漆黑夜空,因为黎明晨光会把彩虹传颂。
写给几位正在期待着大洋彼岸的朋友,
祝你们前程似锦,一路高歌,顺利飞跃。
露枫
丙申年正月初二 于 S 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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