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快醒醒,你到了!”
有人拍打我的腿,醒来看了下时间,正好凌晨五点钟。刚才竟在摇晃的大巴卧铺上沉沉地睡着了。
汽车停在一个路口。我背起行李,梦游般摇摇晃晃地走下了车。
虽然黑黢黢的一片,这里已经停了几辆嘟嘟车。有个欧洲女人也从那辆车上走下来,她希望和我一起拼车去旅店。
我要去的是discovery guest house,她则要去另外一家。嘟嘟车司机先把我送到旅店,帮我搬下行李,又去使劲地拍打门叫出里面的伙计。等伙计出来,他才重新启动嘟嘟车,载着欧洲女人消失在焦特布尔黑色而狭窄的巷道中。
这个时间点造访,我无疑破坏了他的好梦。
“你刚从哪里来?”他脸上出现既愠怒又无奈的表情,我倒是觉得有几分滑稽,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乌代普尔。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我略带抱歉的回答,尽量忍住不笑出来。
我跟着他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对一个人居住来说,这间房有点儿大。老实说,在这个时间点造访,我并没有议价能力——天还没亮,我不可能背着大包去寻找其他的旅馆。何况我还破坏了人家的美梦。于情于理,他说什么价格我都得认了。
但是,他说只需要350卢比,并且这快要结束的一晚并不包含在内。我高兴地答应下来。
等他出去,我立即脱下鞋子,像展翅的老鹰般扑倒在床上。
醒来时,我来到旅店顶楼,这里是餐厅。我叫了两块饼,一杯奶茶,作为早餐。厨师小伙是一个尼泊尔人,人很nice,他说他好几年才回家一次。
Discovery guest house位置很好,正对着山上的梅兰加尔古堡。从旅店望上去,梅兰加尔古堡显得很有气势。尼泊尔厨师告诉我,站在古堡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我决定吃完早饭立即就去看看。
在蓝城迷宫般逼仄小道里穿行,我并不担心会迷路,虽然并不知道通往古堡的具体路线,但建在山顶的古堡非常显眼,只需要朝着它走就行了。有时担心绕了远路,就停下来问一下过路的行人,即使不通语言,指指山上的古堡,他就会立即明白,然后指给你一条最近的路。神牛大摇大摆地穿行,巷道狭窄,你不得不恭恭敬敬地避开它们,以及它们随处可见的粪便。
沿着通往古堡的山路往上爬,视野越来越开阔。到达山顶,整个蓝色之城尽收眼底。梅兰加尔古堡耸立眼前,给人一种来自远古的震慑力。
逛完城堡,往遮思旺特·塔德(Jaswant Thada)方向走的路上,听到后面有人冲我叫喊。我回过头,是三个印度年轻人,正骑着一辆摩托车朝我驶来。他们显然属于在公路上飙车的类型,看到我就放慢了车速。尽管看起来狂放不羁,他们却很友善,刚才冲我喊叫,不过是一种热情罢了。
我向他们微笑。见我示好,他们把摩托车停下来。我看到站在摩托车旁边的他们,举起了相机。看到我要拍照,穿蓝色T桖的酷小伙像训练有素的男模,马上摆出了一个姿势。穿红白条纹和深灰色条纹的两个小伙也相继摆出了剪刀手。当我按下快门,他们又换另一种姿势。
我过了马路,把刚拍的照片给他们看。穿蓝色T桖的小伙——他显然是三个中的带头大哥——邀请我和他们分别在摩托车前面合影。于是,他们三个人轮流充当摄影师,我却变成了画面里的模特。
拍完照片,他们坐上摩托车,向我挥手告别,沿着笔直的路面飞奔而去。
中午时分,肚子里的一声脆响向我发出了赶紧进食的命令。我随意走进一家餐馆,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来。桌上有菜单,我拿起来看,瞬间傻眼了,全是我看不懂的字,没有任何食物的图片,菜单背面也全是空白。显然,我已经逛到了远离游客的本地人聚居区。
我并不确定自己身在哪里,只知道是在蓝城的某个地方。我不知道我居住的旅店是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但我知道自己总有办法找回去。拿到一份完全看不懂的本地菜单,就跟在街上迷了路一样,为了不饿着,也总能想出办法:最快捷的当然是指着旁边桌上看起来还不错的那道菜,对老板说“就要这个,就要这个”;如果觉得这样做有点儿失礼的话,可以先镇定地坐下来,找手机里的翻译软件帮忙,或者搜索一张鸡鸭鱼肉的图片给老板看。如果连这些都懒得做的话,就随意指指菜单上的一个菜随缘好了。
我要了一碗炒饭。老板给我拿来了一个勺子——这是印度惯例,见到外国人就会给勺子,虽然他们吃饭是从来不用勺子的。他们全靠手抓,并且是用右手抓。他们熟练地用几个手指把饭菜捏成一团往嘴里送,看起来比用勺子和筷子更有效率。
在印度,左右手分得很清楚。右手除了抓饭,还用于跟人握手,左手则在每次上完厕所之后,帮着水管冲洗屁股。所以左手就成了不洁的象征,左手抓饭不可想象,左手跟人握手则是大不敬。我想起了青帮大佬杜月笙的那个著名的尿壶理论——用得着时就招招手,用不着时就弃之,就像一个尿壶一样,永远是见不得人的。
我这个旅人是不合格的,在印度待了那么久,并没有用手抓过饭,也一直抵制用水洗屁股。
傍晚时分,我又来到旅店顶楼上,点了一壶茶,坐到靠墙边的位置,正对着梅兰加尔古堡。远处的清真寺传来低沉的声音,响透了整个城市。夕阳竭尽气力把最后的光芒洒在梅兰加尔古堡之上,古堡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幕下呈现出金黄色。晚风吹起来,驱赶着阵阵暑意。孩子们在自家楼顶放起了风筝,一只只风筝像老鹰一样在天空盘旋。我感觉自己进入了电影《追风筝的人》里。我似乎看到了两个孩子,一个叫阿米尔,一个叫哈桑。忽然,一只蓝色的风筝掉了下来,像中枪的老鹰无助地往下飘落。哈桑转过头对阿米尔说:
为你,千千万万遍。
伴随着清真寺宣礼塔的诵经声,蓝城的家家户户亮起灯火,像一根根微弱的火柴点亮了夜。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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