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

老王，那个永远的隔壁二大爷，在各种故事中渐渐老去。退了休，在家里一个人呆着无聊，买了一只鹦鹉来消遣余下不多的年月。

说来也奇怪，那个鹦鹉特别聪明，没过多久就会学老王的语气说话，学的有模有样。老王见这鸟儿有灵性，整天提着个鸟笼在胡同里到处逛悠。

一天下午，老王伴着和煦的春风，提着个鸟笼，到李姐家串门。就是那个他时不时会去看望的李阿姨。

“哟，老王啊。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我家逛呢？”李姐很快就注意到了那只五彩斑斓的鹦鹉，“这鸟儿真漂亮，你的新玩意儿？”

“对啊，它可聪明了，你看着，我让他表演一段给你看。”老王转头对向鹦鹉，“来，给李奶奶问声好。”

鹦鹉扑棱着翅膀，学着老王说道，“来，给李奶奶问声好。”

老王一听这个小子不给自己争脸面，尴尬之色流露在脸上，忙解释道：“这小子，我刚买来，不听话。”

“这小子，我刚买来，不听话。”鹦鹉把老王的语气学得一模一样。

这下可逗乐了李姐，屋子都装满了她的笑声。拍着手笑，捂着肚子笑，笑到失声，就差缺氧到翻白眼了。一个老年人活生生地笑成了年轻人。

“奶奶，奶奶！我要出去玩了。”里屋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这笑声。

“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不要出去！你妈妈嘱咐我的。”李姐扩大了声音冲里屋喊，又压低声音跟老王说，“这个啊，是我的孙子，读学前班了，他父母有事先放我这儿。这小孩子特别闹腾，不像我们，都老了。”

老王跟着李姐进了里屋，看见孙子满脸烦恼地趴在作业上。一看便不是什么好学之人。

“这个是王爷爷，他是大学生呢，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为难他。”李姐眼睛看了看老王。

“王爷爷好。”孙子一字一顿地说。

“老王，我给你们切些水果来。你等会儿哈。”李姐拍了拍老王的肩，边走出了房间。

“王爷爷，您帮我看看这一页怎么写。”孙子笑盈盈地将面前的作业本举到老王面前。

老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用仔细看，果然作业本上一个字的痕迹都没有。“你这样是不对的，要自己思考过，态度不端正。”老王一副老师的样子。

孙子一听，丧气地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您怎么和我的老师一样？真没劲。”

“你这小孩这么这样，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少儿不努力，老大图伤悲啊。你看看爷爷，爷爷学习也还不错，算是混的还好，现在拿着退休金，小日子舒服。”老王不愧是老王，一老就喜欢教育人，甭管是自己孙子还是别人的孙子。

“学习多没劲儿，我一定要学习好吗？我就是不喜欢它，我喜欢玩儿，和小朋友一起玩。”孙子看了看窗外的空地，外边是一片很大的活动空地，但没有他口中的小朋友，只有一些像老王这样的退休老人。

“理所当然。学习很重要，不然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要让你学这么多东西，不就是为了让你跑在其他孩子的前面。”显然，老王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年纪还在外边玩泥巴。

“理所当然，理所当然！”鹦鹉重复着老王的话。

“你看，鹦鹉都知道这个道理。”老王在孙子面前动了动鸟笼，一脸骄傲地说。

孙子把脸别过去：“您高兴就好。”

不久后，李姐来老王的家中。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求而来。原来是李姐堂妹的女儿，都三十几了，仍然没有找到伴儿。李姐来就是想要问问老王认不认识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我知道一个，改天我叫他出来，你叫她出来，让两人见见。哎呀，都三十几多了。真是够人急的…”老王非常积极的回答李姐。

“行，就这么定了！”李姐眉头舒展开来，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

男生女生如约而至。

“你们，”老王看了看两人，“互相了解了解。”

“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没打算结婚。”女生一上来就结束了所有将要开始的对话。

“好巧，我也是。”男生似乎是第一次发现有人和自己志同道合，激动地打量了一番女生。

“你们这不对，姑娘啊，你可以觉得这男的和你不合适，但怎么能不结婚呢？这是不对的！不结婚以后可没人照顾你。”老王又开始了。

“对啊对啊，老王说的对。”李姐附和道，他俩倒是一唱一和，挺合适。

“选择怎样的生活是我的选择，我知道您俩关心我，但我也有选择这种生活的权利。”女生尝试让老王和李姐明白这一点。

男生也点头附和。

老王和李姐没有说话，沉默得有些空白。

“难道人一定要结婚吗？”女生所以打破沉默。

“理所当然！人世世代代都这样，不结婚，你的人生不圆满，缺少了一种意义。”老王对女生这种想法感到诧异。

男生和女生发现根本就说不了什么，接下来便是满口应和。

当然，他俩最后连联系方式也没留。当他们离开时门口的鹦鹉扯着嗓子说着：“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近几年，老王的身子不好，身旁没有人，常常躺在床上和鹦鹉说话，也许鹦鹉听不听的懂不重要。

“你觉得你的李姐怎么样？早年的时候他丈夫喝醉酒摔进池塘里，第二天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她呀不容易，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她孩子争气，把她带到城里享福。”

“你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拐一只鸟回来？五年前，我的老伴丢下我，自己走了。她怕黑，却自己一个人在晚上走了。你拐只鸟回来一家三口也热闹，然后生一窝小鸟，这个家就是你的大鸟窝。”

“我和李姐都是一个人，我会经常找她，多个人多份热闹。人老了，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活力。我耐不住一个人晒太阳，一个人逛公园，有时候有你李姐挺好的。”

“我的儿子好久没来看我了，这龟儿子，生了白生。他都不知道我已经搬到他奋斗的城市了。这龟儿子，也不知道联系一下我。这龟儿子……”

一如既往，老王躺在床上对鹦鹉说：“我想我的老伴儿了，她怕黑，这么多年了，我应该去找找她。你的门我打开了，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走吧，也该去找你的伴儿了。”

“你说我儿子会回家看我吗？”老王接着说，“他会不会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不回来了。”鹦鹉重复着，还不忘加上一句，“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你这鸟真扫兴……也是，我儿子出人头地了，他忙……”老王有些失望，也意识到自己之前也这样扫过别人的兴。

鹦鹉不知道自己扫了老王的兴，只知道这是老王教给它的。

一个星期后，鸟笼子空了，老王的床也空了。

在老王的黑白照前，李姐在，他那龟儿子也在。

现在只剩下李姐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