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的父亲是个捕鱼能手,在他五岁的时候,父亲出海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改嫁。此后阿松跟着二叔一起过。
二叔也是个捕鱼的能手,阿松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小跟班。于是在长新河的小舢板船上,总会看到叔侄俩的身影。成在水里和鱼打交道,十二岁的阿松练就了习水的好本领,他凫水速度可以赶过河里游动的鸭子,扎个猛子,在水底憋气走上几十米。好像原本就是这河里的生物。
有时天凉了,下水的鱼网被河中的异物勾住,阿松拿起二叔的酒瓶喝一口,身子热了他脱了衣衫,迅速跳下水扯开障碍物,木桨划开一条水路,小舢船向前而行。冬天去外河捕鱼,要是收获颇丰,阿松会挑上几条肥美的鱼,刮鳞洗净,取出炉煮上,找个避风的地方,叔侄俩喝上几盅,暖暖身子赶在天黑前回家。
在二叔的调教下,阿松也练出了酒量。二叔说他前世是个爱喝酒的水鬼,如今投胎转世而来,十里村找不出几个。
鱼肉的蛋白质把阿松滋养的高大壮实,长期受二叔耳濡目染的影响,他晚上总会喝上几口。初冬,张婶在河边洗碗时,手上的祖传玉镯滑入河,焦急地在河边走来走去。阿松见了,二话不说脱了衣裳,下河在冰凉的水中,来来回回在水底摸索,竟然摸到一块假牙,岸上看热闹的李叔颤颤巍巍地说,他失手掉河里一星期了,天冷,儿子不愿下河捞,总算被阿松捞上来了。十多分钟过后,张婶的玉镯终于捞到,不由地喜笑颜开。二叔说白酒不仅暖了阿松的身子,还捂热了他的心肠。
转眼阿松二十三岁,长山河开凿后,他成了村里水运主力军的一员。冬天的清晨,脚踩着厚厚的白霜咯咯响,队里安排十几水泥船去县城交粮食。人手不够,阿松和瞎了一只眼的老李做搭挡,老李橹划得很好,二人间隔轮换,配合默契,顺风顺水到了县城。把稻谷搬到了粮。
完成任务俩人精疲力尽地回到船上,已是饥肠辘辘,各自拿出食物,取出土炉煮熟。吃饱后小憩一会儿,感到体力恢复差不多了。查看天色,太阳西沉,阿松挂上橹往回返。冬天天黑得快,到了长山河的支流泗港,拐入往前离家还有三里的水路。泗港村民喜欢养水草,就在水里打桩。白天能看清顺利通过,阿松叮嘱眼疾的老李小心点,老李头一边应答一边撑杆。驶过长木桥,阿松觉得船头一顿,刚想呼叫老李,却见他一脚踩空,掉入了河。
阿松跳将过去,伸手去抓水里扑腾的老李,无奈天色暗看不清没抓到,又拿起竹杆往老李身边放,希望他及时抓住竹杆不往下沉,可以把他拉上来。挣扎中的老李没察觉,慌乱地扑腾在河水中越漾越远。阿松想到他不谙水性十分着急,连忙脱掉棉衣裤子跳入河。摸了一圈没找到,他扩大搜索范围,冰冷的水让他的手脚有点麻木,不由地紧张又焦急。他暗想如果这样下去,水冷时间一长老李会没命,试探地朝着河岸上大喊"救命",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方,根本没人应答。
他镇静下来,一动不动观察水面上的动静。借着夜色中的微光,发现北边一块水草在抖动,确定目标后,他游了过去拽出,卡在木桩水草下气息奄奄的老李,拖上了船。扒了他身上的湿衣,帮他换上自己下河前脱了的棉衣裤子。冷风吹来,阿松浑身发抖,找出酒瓶猛喝了几口酒,上岸奔跑。运动会使身子暖起来。惊魂未定的老李回过了神,想起阿松还穿着湿透了的衣衫,感动不已。赶着爬上岸,两人商量打算弃船明日再来。一起小跑回家。
老李把二女儿嫁给了阿松,他说那晚要不是阿松就没有了他老李头。还把他救自己的事传开了,村民说热心肠的人总会有好报,阿松白捡了个媳妇。婚后,两人如胶似漆,生了个大胖小子。
阿松干劲更足了,除了在厂矿上班外,坚持他的副业,下河捕鱼,让日子过得更滋润。倏忽而过又是十年。一日表哥来访,说自己辞了单位的工作,准备下海经商,利用原来在单位积累的人脉和客户,让阿松跟他一起干。阿松说自己没多少文化怕吃不开,表哥说只要能喝酒应酬就可以了。他说只要阿松跟着他,保他五年后把三间瓦房翻造成楼房。
阿松成了表哥的随从,跟他应酬接单。表哥精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日,一个大客户来,表哥请他吃家乡的特色菜,邀到了镇上。这个客户是个无酒不欢的人,一来就跟阿松拼上了,直到阿松一瓶白酒下肚,客户总算心悦诚服。阿松出了饭店,在夜色中叫了辆三轮车回家。
三轮车过长河大桥,桥有坡度车夫弓着背,速度慢了下来。阿松酒劲上来,心肠又热了,连喊:"停”。车夫困惑停车,阿松下来让他上车,车夫看他酒气冲天有点害怕听从了,阿松踩着三轮车里的车夫往家里奔去。
一路上,阿松大汗淋漓,先剥了外套,再脱了毛衣,再后只剩一件衬衫。车夫喊他停了歇息,也不听。气喘吁吁地骑到了家,他把三轮车还给车夫,拿出一张大团结,车夫不要,阿松甩了钱就走,连衣服也没拿。车夫愣了,自己享受了服务还有钱拿,好事全让他遇上了。这喝醉了酒的人真可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夏夜,阿松陪完客人从金璧辉煌大酒店,醉熏熏地出来。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让他晕了方向。他在路中央的花坛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凉风送爽,那些花儿散发着香味,就像家里的那条蒲棉被,阿松一头扎进去不想起来,紧紧地搂在胸前呼呼大睡。凌晨四点,巡逻的警察在花坛边发现了他,问他为什么睡这里,他醉眼惺忪地说:"我在家睡觉也犯法吗?”。最后巡警只好把他送回家。
媳妇有了怨言,虽然表哥没有食言,阿松一家住上了新楼房,但媳妇希望他正儿八经去工厂上班,不要每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暑假,阿松突然心口痛,儿子带他作了全身检查,长期酗酒不仅有了胃病,肝也出现了硬化。于是母子俩站成一条战线,让阿松辞了表哥那边的工作,在家戒酒好好养身子。
儿子考上了大学,表哥仗义送来十万元作学费,家里摆了状元宴。得到媳妇允许,阿松破例喝了一两酒过过瘾。几个侄子猜拳打闹开玩笑。他们讨论着一个老掉牙的话题,妻子和母亲同时落水先救谁。招呼阿松过来说:"叔,这样的事情只有你能摆平,你是水鬼投胎转世,能同时救两个。”阿松嘿嘿地笑了,他捶捶腿,以前捕鱼老在凉水里呆,现在天一冷关节就隐隐作痛。他嗅了嗅自己的酒杯,包起来放好。喃喃自语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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