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生菜?蔬菜,新鲜的菜,生机盎然的菜或者生机勃勃的菜。
生菜,追溯其出身,要用到“叶用莴苣”的大名,又称鹅仔菜、唛仔菜、莴仔菜,属菊科莴苣属。像这样的文字,只有在黑白配的说明文上或者生物类的课本上有,是为了科学而阐名的,若要为美食就有些令人性冷了。
生菜的形状有点摩登,白玉一般的下肢而上身卷曲如烫发,仿佛七八十年代上海歌舞厅中的头牌,肤白貌美,一身翠绿的纱裙裹挟,唱起歌来手舞足蹈,煞是好看。其叶片不夸张,成年男子手掌大小,摆在手心里如同童话里菜园地小精灵。生菜总共是单身贵族,薄薄的身子,水分涨满了腰肢,就像一个浸了看不见的墨水的生疏画。生菜是缺不了水的,否则就没有灵性,不给眼缘,跟一般菜地里被抛弃的二两惨绿相差无几,端上餐桌更不会有谁在意,就像是刹那间被妖怪吸走青春的妙龄女子,人老珠黄。
生菜就要生来吃,新摘的微甜,留舌,脆嫩,一口咬在正中间则是最妙,一般是绵软细嫩的叶,一半是脆像多水的骨,此时已无须其他菜肴来打扰,仅仅是生菜就已经奉献肝肠,沁人心脾。有心有意者,莫不要看不起生菜,倘若是行家就应该采摘后直接水中一抄,伴着波光粼粼,阳光下水珠混沌。不要离了菜园子,终究是几米芳菲的柴园,登不了大雅之堂,留在院子里才最解风情。就像风尘的女子入不了海深的侯门,即使入了也显不出自己,还惹人眼烦。
在城市里,饭店中,生菜就是迎合众生的低贱品相了。能入锅能卷肉的倒还是有个好归宿,恐怕是某些可怜命丢在摆盘里,还不如一张能抿抿唇的废纸巾。收集来的生菜放在水里泡着,压在众多食物的最底下,其上就是肉类,油腻的众生痞相,连带着一个没有诗歌的江湖。等到客来,一声催促,无数灿烂的绿野仙踪的女子们被分配给一块块片下来的肉卷,被服务员端在盘子里送往另一个黑暗的深渊——人的胃。只想,多好的身子压在这下面也玷污了,白色发软的肥肉挂在生菜叶的边缘,好像一直抚摸女人边缘的肥手。当了餐桌,那些面露凶相的上等物种又岂会想到这一个个冰冷的盘子下是一个个出身农家的清纯女子,待到桌上渐渐空了,生菜也随肉去了,好像伶仃的一生才作罢。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只是对你打了一个嗝。
生菜只知道生食,熟食的也较多。家乡气候寒冷,到了冬季就爱一顿顿的高汤来暖身子,锅盖一掀,热气似斩断锁链的猛兽窜起,整张脸都做了一个桑拿。高汤锅自然要有食材,因为每顿都吃的缘故,所以肉类就考虑不多,田园里的青疏成了首选。生菜入汤犹如湖泊上颠倒的舟,顺着地平线渐渐下沉。生菜常常不会烫的太狠,借着点汤料,半数半生,既有香熏的汤又有自然中蔓延出的水,口腔中左拥右抱上蹿下跳,浑身就像点了良久的穴道解开了,舒爽自如。
生菜在由欧洲传过来的过程中,经过种种培育种类繁多,但主要口味却未曾变,这如同一个村子嫁出去的姑娘,经过久久繁衍,可能性格与穿着改变,但骨子里祖先的血脉却未有变。但凡与生菜挂钩的菜肴都是极质朴的,很多人爱在生菜里放蒜,可能是独家配方,我总想不到甜口的生菜拌上蒜该是什么滋味。
关于生菜更多的是吃,因为最初的作用和价值,这是有些狭隘的,就好像有人看漂亮好身段的姑娘,首先想到的是淫一般。
记得初次遇见生菜,在印象里仿佛有种聊斋中残存的神秘色彩,摇曳的妖精,寄居在谁家菜园,天色迟暮出来吐露芬芳,好练就不老法术。好像是在火锅汤里,锅底猩红,翻滚澎湃,像一个热闹非凡的盛宴,一群上等的名流们穿着好看的衣服来自声名鼎赫的家族。
而论到生菜最亲密的伴侣就是肉卷,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不良的身世逼得人嫁给肥头油面的恶心人,只有将就,因为最大的敌人是生活。生菜卷肉,鼓鼓当当,就像一个远赴他乡的盘缠,所有的烫死的已压榨殆尽的肉蜷缩在菜心,被吞噬者哈出蒜味的口气包裹住,等于一个肉体的棺木,但更像一个冷漠的绞肉机。
不知道谁是第一个搭配这种吃法的人,南北人通吃,一个名不见经传,出身低微的生菜在芸芸众生里,循着那一点点的缘分,就将一辈子交付给那一条条没有诗和远方,只有满满脂肪的肉片与口腔。就像潘金莲与武大郎,她怎么也躲不开他,她,怎么应该颓败在这个无能侏儒的手里,好好的圆月掉在了荒井里。
家中此前种的生菜好像突然长大了,就像孩子一样,我们没有发现他就悄悄赶上了父母的个头。这田园里的风情一半生菜都能解,就如同一个碧玉女人的一生,跌宕瓢泼。
怎奈命运将这俊俏的容颜托付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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