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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退休后的父母开了一家诊所,我有空时经常过去帮忙卖药收款。
诊所开在市中心一个热闹的巷子里,旁边菜市场,左边小区,后面是军区大院,周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诊所一层有200多平米,一进门左手是药品柜台,柜台后靠墙几个药品柜;右手两个诊病用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挂着一道白布帘,白布帘后有四张输液床,再之后是用玻璃隔开的治疗室。
药品柜台旁边有一个窄窄的木楼梯,通往上面的阁楼,是父母的卧室兼库房。
母亲做了一辈子妇科医生,她自己看妇科兼全科,另外还聘请了一个中医,两个内科医生,两个护士。有一个牙医自带设备,占用了门口写字台旁几个平方,诊费和诊所分成。
中间还有一个盲人按摩师在诊所做过几个月按摩,父母念他很不容易,每个按摩病人只收他二元挂号费,其他收入全部结算给这个盲人。后来因为天气冷了,他出门不方便,就再没来。
小小的诊所,就像个大社会,接触的人和事五花八门。
一.军区大院的人
诊所手续齐全,看病买药可以刷卡报销。
住在军区大院的一些人,就要求诊所增加了卫生巾、纸巾、毛巾、牙刷、牙膏等日用品,有时需要别的就来通知诊所提前给准备好,他们每个月都会过来买这些东西。
当然是以看病或药品的名义,然后这些费用拿回单位当做医药费报销,这里俨然成了他们的小超市。
这些日用品,别人看不到,平时放在库房里,只有他们来拿时,才会从库房取出来。
这些人活的都很小心,每个月也会以药品的名义买好多保健品,这些收入,占了诊所不小的比重。
二. 菜农
菜市场的小贩多是市郊的菜农,卖自己种的各种蔬菜,他们赚钱非常辛苦,早上天没亮就去菜地收菜,赶在上班高峰之前到菜市场,由于他们的菜非常新鲜,大多上午就能卖完。
他们一般有病不到万不得已不去医院,最多到诊所开一点药。
一次一个40多岁的妇女早上往市场赶时,由于冬天天亮的晚,看不清路况,又是每天走熟的路,一个大意被路边的一块大石头掀翻了三轮车,她被猛甩到路边,头磕得鲜血直流。
好在离市场不远,她在路人的帮助下把撒了满地的菜重新装好车,坚持骑到市场。旁边的同行帮她卖菜,她赶忙敲开诊所的门,要母亲给她包扎伤口。
母亲看她头部磕的不轻,流了好多血,清理完了以后劝她去医院拍片,但她心痛钱怎么也不肯去。
母亲看她意识清醒,头也不晕,估计内部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把伤口缝合好,打了消炎的针,又开了一些药,找了一顶毛线帽子给她戴上,叮嘱她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赶快过来。
中间母亲不放心,还跑到她摊位上看了几次,好在她除了外伤之外,内部没被伤到,几天以后就没事了,但头部还是留下了一块明显的疤痕。
三. 老三
经常来诊所的有一个给夜总会看场子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胳膊下总夹着个黑皮包;中等个,身体结实,走路腿脚十分有劲,一看就是练武出身,大家都叫他老三。
他不管到走哪里,都有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弟跟在身后,我以前没接触过这类人,第一次见他时挺害怕。
老三对诊所的人非常客气,尤其是对我父母,有事没事过来找老两口唠嗑,还给解决过几次比较麻烦的事情。
他和我父母的关系,起因是一天半夜,他的小弟在诊所附近和人打架,身上被砍了几道口,他们敲开诊所的门,把熟睡的父母叫起来,及时的处理了伤口、缝了针,并给打了破伤风、输消炎液体。
老三不好给小弟的家人交代,又不想惊动警方,就让小弟在诊所住院,直到伤好拆线。
在父母的精心治疗下,这个小弟除了留了几道伤疤,身体复原很好,老三十分感激父母,以后他有事没事就来串门。
四.女病人
有一次正值秋冬交接感冒高发时节,诊所每天都挤满打针输液的病人,我去诊所帮忙,从阁楼拿药下木梯时,不小心碰倒一个输液架,不巧倒在一个女病人身上。
按说小小的输液架倒在人身上,最多有一点轻微的痛感,不会给人造成任何损伤。但这个女病人属于平时就不好惹的那类人,这下和我不依不饶了,非说把她砸伤了,要去市医院检查治伤。
我被吓得不知所措,父母出面和她协调,答应免掉她几天的治疗费,她不同意,叫来了她的丈夫,夫妻两人在诊所闹翻了天。
后来父母提出再赔偿她两千元钱,他们还是不答应,非要让我父母带她去医院。
父母见闹的太厉害,为了不影响其他病人治疗,只好带他们去了医院。他们要求全面检查,不仅做X光,还要做CT等等,医生说没必要,他们在医院又闹将起来。
不知谁通知了老三,他很快赶到医院,那夫妻两个一见老三,马上蔫了。
老三对他们说:“你们要求做什么检查,我给医生说,都给你做,我一直陪着你们做到底。不过话说到前面,要是检查出来有问题,所有的钱让谢大夫出,并给你们赔偿;如果没问题,不好意思,钱你们自己出,倒过来给谢大夫名誉赔偿金。”
“你们看,检查做还是不做?”
夫妻俩对看了一下,异口同声的说:“不做了,不做了。”
老三说:“你们在诊所闹了半天,这个怎么说?”
“我们道歉!”
“那你跟谢大夫回诊所,当着大家的面赔情道歉,刚才你们闹得已经影响谢大夫名声了。”
夫妻两人在诊所当着所有病人的面,给父母鞠了一躬:“谢大夫,不好意思,我其实没事,没伤到哪里,今天的事情是我们故意找茬,我们现在给你们道歉。”
父母接受了他们的道歉,但还是免掉了她这几天的治疗费。
五.回族女孩
有一个戴着黑色上面绣着金花,只露出脸部,连头带脖子都被包住的头巾的中年回族妇女,在市场开了一家清真牛肉面馆,他平日总带着一个有五颜六色刺绣图案的白色小帽子的丈夫是做建筑的,工程做的很大。
面馆老板娘是诊所常客,她有比较严重的妇科病,一周需要过来治疗几次。她们夫妻是一百多公里外一个小镇上的人,她经常带老家的人来诊所看病,并送老家的土特产给父母。
他们老家的回族家庭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一般女孩子最多让上到高中毕业,大学家里不会让上的。
有一次老板娘带了一个也带着黑头巾,脸色黑红的女孩子来找母亲做检查,她说这是她老家的亲戚,当时女孩子已经怀孕五个多月。
女孩一直低着头闷闷不乐,检查完以后,老板娘和母亲谈话的时候,我就和女孩子聊了一会儿。
原来她去年才高中毕业,上学时成绩很好,但保守的父母不让她上大学,她瞒着家里参加了高考,并被外地一所大学录取了。
她父母把她的录取通知书给撕了,把她锁在家里,硬逼着嫁了一个不熟悉的男孩子。
他的小丈夫跟着老板娘的丈夫做建筑,婚后她就也就跟着来到这里,在老板娘的牛肉面馆做服务员。
高中毕业的回族女孩,被迫嫁给一个陌生的、没有共同语言的人,离乡背井,生活的圈子很小。
在牛肉面馆,她和那些没上过多少学的同事,基本无话可谈。我们认识后,这个回族女孩经常来找我聊天,她说只有和我在一起,她才找到一点快乐。
她生了孩子以后,服务员也不做了,专心在家里带孩子。有时抱着孩子过来找母亲,和我聊天越来越少,反倒和母亲的谈话内容越来越多,大部分是关于孩子和夫妻之间的事情。
一个本来有大好前途的知识女性,就这样被生活给淹没了。
六.吸毒的小伙子
他本是一个复原军人,第一次见他时,感觉身体非常结实,身材高大魁梧,走路虎虎带风,明显是部队训练出来的。
那时安眠药还没有被严格限制,他几乎每天来买几片,我很好奇,问他:“你身体这么好,为什么每天还要吃安眠药呢?”
他回答:“我睡眠不好,不吃这个睡不着。”
我对他说长期吃这些不好,劝他去医院看看,诊所的护士在旁边给我直挤眼。
等他出门后,护士告诉我说,他是吸毒的,他们没钱买毒品时,就拿安眠药代替。
他再来时,我注意到他身体越来越消瘦苍白,他的胳膊上布满针眼,粗壮的胳膊越来越细,直到后来能看到明显的骨骼。
来的多了,我们也越来越熟,有时买完药,诊所没病人的时候,他也坐下来和我聊一会儿。
我忍不住问他:“你原来身体那么好,现在变成弱不禁风了,你后悔不?”
他低头长叹一声:“后悔啊,但已经晚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呢?”
我不敢直接说出"吸毒”两个字,只能隐晦的这么问。
“那时刚复原,还没找到工作。几个朋友经常找我一起玩,一次好奇,尝了一些,结果就管不住自己了。”
以后有几个月没见过他,有一天我站在诊所门口和人聊天,他恰亏路过,抬手和我打了一个招呼,我也报之以微笑,他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还胖了一点。
过了一阵,他又开始来买安眠药,气色没上次见他时好。我问他前一段去哪里了,他说家里人送他去戒毒所戒毒。
我问:“为什么又来买药?”
“唉,和朋友在一起玩,没忍住,被他们拉着又开始吸了。”
我只能暗暗的长叹一声。
他开始重复以前的生活,我眼看着他身体越来越单薄,脸色越来越苍白。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是半弯着腰,摇摇晃晃的挪进来门来的,拿到药片后,迫不及待的直接塞进了嘴里。
他嘴唇已没了血色,药片卡得他干咳,我赶忙到了一杯水递给他。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一个原本阳光健康的小伙子,因为一次不应该有的好奇,就这样走上了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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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荐文编辑:红耳兔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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