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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冬的北方，凌冽的寒风把满地的枯叶吹的漫天飞舞，路上匆匆的行人们都裹在保暖的厚外套里。
在一家大型央企的家属院，每天都有一个神情枯槁，穿着脏乱不堪的单衣烂衫，头顶上稀疏的乱发随风飘舞的老太太四处游荡，她不时地站在某一个地方，双手握拳，右脚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往地上砸，脚上露着指头的破鞋扑起地上的灰尘，同时沙哑的嗓门用力地发出：“达、达、达......”的叫声，这声音不分昼夜在家属区上空飘荡，穿过窗户，钻入人们的耳中......
经常有一帮不懂事的小孩往老太太身上扔石子，围着她喊叫：“王更生的妈，哒、哒、哒...”，每当这时，老太太就停止叫喊，大叫着去赶这些孩子，等他们四散跑开，她又继续“达、达、达......”
二．
不久之前，老太太还是这个企业服务公司的一名正常员工，她每天早上五点钟上班，拿着大扫把认真地打扫家属院的道路和院落，连角角落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大家尊称她为“刘姨”。
她下午下班比较早，每天做维修工的老伴下班回到家时，她都已经摆好了几个小菜，老伴美滋滋地就着菜喝几口小酒；附属子弟学校做语文老师的独生儿子王更生有时也陪着老爸喝几口，一家人边吃边随意地聊天，更生有时会把他发表在报纸或者杂志上的文章拿给父母看。
一天晚上，平时每晚都回家的儿子一夜未归。第二天上午王师傅正在修理一个出故障的车床，车间副主任过来说厂保卫科打电话，叫他过去一下。
王师傅洗干净满是油污的双手，骑上他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赶到保卫科。值班的杨干事把他让进办公室，泡了一杯绿茶放在他面前，问道：“王师傅，昨晚王更生回家没？”
王师傅一听，神情紧张的说：“没有呀，我也正纳闷呢，他平时都是回家的。出什么事了吗？”
杨干事缓缓的说：“刚才接到省公安厅电话，通知你儿子王更生和马总工的儿子马威，昨天晚上在博物馆偷画展上的画，被当场抓住了。”
王师傅愣怔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神情木然的“啊”了一声，依旧愣愣的看着杨干事。
杨干事面露同情，端起茶杯递到他手里：“王师傅，喝口茶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想开点，后面有什么需要家属配合的，我会通知你。”
杨干事把王师傅送回家。已经下早班回家的刘姨，看着老伴反常的神情，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王师傅低头木然的坐着，一声不吭。刘姨急了，晃着王师傅的肩膀：“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急死我了！”
王师傅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眼泪从指缝中渗出来，顺着手背滑到地上，摔成几瓣。
“更生，更生啊，昨晚在博物馆偷画，被抓起来了，呜------”
刘姨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偷画？不会吧，更生从小就是好孩子，怎么会偷画去呢？”
“真的呀，公安局来电话了。”
刘姨捂着嘴哭起来，那天老两口一直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没有吃饭，也睡不着觉，刘姨一下子老了十岁......
从那天起，王师傅仿佛生活在梦中，精神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一天，他懵懂地按下正在修理的机器的开关，搭在滚轴上的手臂先被机器吃了进去，然后是上身，接着吃进了两条在空中乱舞的腿...，机器的另一头，源源不断地吐出了连骨带血的肉泥......
接连遭受不幸的刘姨，变成了“王更生的妈，哒、哒、哒...”
在刘姨家出事的同时，和他们同住一个家属楼的马威家，也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马威的老父亲，本是单位德高望重的总工程师，几十年来给企业培养过许多技术人才，攻克了好多技术难题，得到过机械工业部的嘉奖，原先就因为大女儿死于非命大受打击，身体已经垮掉卧病在床，保卫科长登门通知他儿子偷画被抓，宛如晴天一声霹雳炸在头顶，大喊一声：“逆子！”，一口气没出来，当时就去陪大女儿了。
马威的二姐，料理完了父亲的后事，黯然地把一病不起的老妈接到自己家里贴身照顾去了。
三．
事情的主角马威和更生是一对铁哥们，他俩从小一起玩大，都在企业职工子弟学校上学，而且一直是同一个班级，整天形影不离。
马威细瘦高挑，单眼皮小眼睛、尖尖鼻头、瘦削下巴。他是个机灵鬼，小眼睛轱辘一转就是一个主意。更生则体格健壮，浓眉毛大眼睛、方脸盘，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他们俩在一起，基本上是更生跟着马威的指挥棒转。
马威从小就喜欢画画，业余时间跟着父母聘请的老师学习画画。他非常痴迷于这个爱好，老师也经常带他去看画展，每当他看到非常喜欢的作品时，就想拿回家据为己有。
更生则语文成绩特别好，他的作文经常作为作为范文给大家朗读。
高中毕业马威考上艺术学校学习国画，毕业后分回这家企业，在工会负责宣传。
单位给他专门配了一间画室，平时带一些学生，都是本单位职工的子女。
更生上了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也分回厂里，在职工子弟学校当语文教师，闲时写一些文章，时常发表在市级、省级的报刊上面。
因为都还没有女朋友，两人关系还是那么好，闲暇时经常腻在一起喝茶聊天，偶尔一起喝杯小酒，趁着酒兴谈古论今，快乐无比。
一有画展，马威一定要拉上更生一起去看，马威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看到喜欢的画，总是梦想着拿回去据为己有，可以随时随地的观赏临摹。
两年前参观全国名画展的时候，马威看到了一幅他一直喜欢至极的画，他不由得驻足在这幅画前，久久不忍离去。
四.
那天看完画展，马威回到画室坐立不安，这幅画的构图、技法是他一直仰慕已久的，他一直想有机会细细观赏，并临摹原作，没想到原画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
晚上，马威备好了小菜和二锅头，打电话给铁哥们更生：“兄弟，过来喝酒。”
喝了没几盅，更生看着心不在焉的马威问：“说吧，有什么事？”
马威放下酒盅：“更生，我太喜欢那幅画了，博物馆又不让现场临摹，过几天画展一结束，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原件，我要是能有这个画，死了都值得。”
更生知道他说的是那幅他们在博物馆看了好久的画，他知道这个画痴哥们，该为这幅画魂不守舍了。
更生瞪着好看的大眼睛，盯着马威问：“那怎么办，那个价格，咱也买不起啊。”
马威说：“咱想想其它办法，把它拿回来行不？”
更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变了色：“哥们，开什么玩笑，这是随便拿的吗，怎么拿啊？”
马威:“我已经想好了，不过你要帮我。”
他随即就把具体想法说了出来，更生一听，马威的计划倒很周全严密、独出心裁，但这是犯法的事啊，怎么能做呢。
更生劝马威说：“兄弟，这不是小事，败露了都得坐牢，不是好玩的。”
马威走到更生面前，半曲着腿双手抱拳，连连作揖：“好兄弟，好哥们，帮帮我嘛，我真的爱死它了，不拿回来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保证不出事，好吗？”
更生经不起马威的软磨硬泡，第二天，两人又去博物馆仔细勘察了现场，回来后就准备好了老虎钳、大力钳、玻璃刀等等工具。
第三天下午，他们都穿上宽大的外套，把工具别在腰间，来到博物馆，快关门时趁着没人注意，藏到了卫生间的吊顶里。
闭馆锁门后，他们戴好手套，脱掉鞋，从吊顶下来，脚上只穿着袜子。打开了防盗网和玻璃，身材高大的更生先出去穿好鞋，马威手拿画穿着袜子脚没落地，被更生驮在肩上走到水泥地面上才放下来。
由于他们戴着手套、穿着袜子，展馆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开窗也用的五金店销售的普通工具，展馆窗外花园的土地上只有更生一个人的脚印，两人的重量加起来将近300斤。
所以公安一直在寻找体重300斤，穿42码鞋的嫌疑犯，从没人怀疑到他们身上。
五
马威的画室里，他关上门窗，合上白色的百叶窗，打开屋顶的几盏射灯，从一面墙侧面打开一个很不明显的窄窄的暗门，抽出那幅山水画，放到一个大画架上，后退几步，双手抱臂略微偏着头，微眯眼睛痴迷地欣赏着。
看了一会儿，他搬过一个画架放到面前，夹上一张上好的宣纸，对着这幅画临摹起来。
画完后，他把两幅画放在一起，站后一点仔细观察。稍后，又从暗格中拿出几幅以前临摹的山水画，放在另外几个画架上，并排放好，前前后后的反复观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幅画马威已经临摹两年了，已经达到乱真的地步，他需要再上一个台阶，他需要新的范本来临摹。
在博物馆的又一个画展上，他看中了一幅他非常崇拜的画家的作品，又说服了更生，抱着侥幸的心理，两人来到博物馆故技重施。
谁知自上次名画失窃后，博物馆窗户加装了一层连接警报器的防盗网，他们用大力钳去剪防盗网，触发了报警器。
当报警器尖利的声音响彻博物馆黑漆漆的夜空时，威子和更生跌坐在了地上：“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巡逻的保安迅疾赶到，他们当场被逮住。
高墙内的马威和更生，因贪念和朋友义气，葬送了自己的美好前途，两个家庭也随之被毁灭。
当得知家里变故的时候，马威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像一个僵死的蚕茧似的。等第二天狱友揭开被子，露出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脑袋。
更生则一直不停地用头撞墙，嘭、嘭、嘭、嘭、嘭、嘭......直到头破血流都没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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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荐文编辑：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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