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夏若何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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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光点，忽明忽灭，丝丝烟缕盘旋上升，那是潘海坐在盐湖边抽烟。他满面的愁容就像从嘴里吐出来的烟，轻轻柔柔又缠绵不绝。
两个月前，潘海有幸应聘进入全国数一数二的电力公司，要知道全校一共就进了三个。当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发，想着这下可以在大公司大施拳脚了。
进公司第一天，三个人就傻眼了。他们被分配了同样的工作——给现场的设施刷漆。
“干吧，听说大领导要来检查，现场必须焕然一新，谁让咱是新来的呢！”陈华的消息最灵通。
“这么大个现场，干到什么时候啊？”董杰抱怨。
潘海拿着大板刷，狠刷几下：“我就不信，他们招聘大学生是来刷漆的。”
董杰拍了下潘海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海哥，有道理。”
水泥地面上喷洒的水，迅速被太阳晒干，蒸腾起的热气，影子般在地上晃动。三个人很快从白净的书生，变得像是长期在工地上讨生活的工人。
周末潘海的女友来找他，看着潘海黝黑的脸，胳膊上凸起的青筋，她心疼地说：“辞职！什么公司啊这是，再有发展前景，咱都不干了。”
潘海笑着说：“大男人，这点苦算什么，再说了这样不是更有男人味儿嘛！”
三个同校同学，在同一家公司，干同样的活儿，上班时说说笑笑，下班后找家小店，要几样小菜，喝上瓶啤酒，吐槽一番，一天的乏累就都没有了。年轻的心总是充满希望。
但这样的日子，随着一个人的离开，被打破。会来事儿的陈华，搭上一位主任，被调去了办公室。
“海哥，你说咱俩是不是太笨了。要不咱也找人活动活动？”平时活泼的董杰，变得无精打采。
潘海头也不抬地继续刷漆：“什么人，干什么活儿，你会活动，还是我会活动？”
“也是，咱俩笨嘴拙舌的，这活儿也干不来。算了，等机会吧！
潘海和董杰又刷了一个月的油漆。因为父亲要过生日，潘海便请假回了趟家。等他再回来时，董杰也被抽调去了办公室。
这次，潘海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中秋节，陈华和董杰都回家过节了，潘海离家远，便没回去，而且，他也没心情回去。
淡淡的盐味在风中涌动，潘海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也正温情又冷漠地看着他，一年之中月亮最圆最大的一次，潘海却没有回家团圆。他朝着月亮吐出了最后一口烟，踩灭烟蒂向宿舍走去。
2
一个人刷漆的日子过得慢极了，潘海不知道他比别人差哪了？为何最后剩下的偏偏是自己。
那天下班后，一个老师傅喊他：“落单啦？走，陪我喝几杯。”
到了之前常来的小饭店，潘海一连喝了几杯酒，长呼一口气，似要用酒把近日的烦闷都逼出来。
“怎么，熬不住啦？”老师傅瞅着闷头喝酒的潘海说。
“李师傅，您知道，我不怕吃苦，就是怕看不到希望。”
老师傅嘿嘿一笑：“你才多大，咋会没希望嘛！”
“不瞒您说，前几天带我的班长，跟主任提了，说我干活不错，建议调我去办公室多学点东西，打打基础。但主任说，现在办公室不缺人，之前过去的也是临时抽调，过几天还是要回现场的。”潘海无奈地说。
“你还年轻，这里面的事你不懂，这话不用当真。这段时间我看了，不管干啥，你都肯卖力，不偷奸耍滑。这样，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刷漆了，跟着我安装设备。”老师傅捻着酒杯说。
“真的？”潘海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还煮的呢！别光喝酒，吃点菜，明天活儿干不好，就滚回去继续刷漆。”李师傅厉声说。
“哎！”潘海终于露出了笑脸，胃口也好起来，大口吃着饭菜。
第二天，潘海一早就来找李师傅。李师傅说：“不用你干重活，帮我在下面看图纸就行，用几号螺母，什么钢板，不能出错。”
这个活儿比刷漆费心费神，潘海终于干了点与自己专业沾边儿的活儿，一整天忙前忙后，却不觉得累。
又是一个月，李师傅也不藏私，潘海跟着他学会不少东西。
那天，之前带他的班长说，有个出国的机会，工资高，机会多，就是离家远，问他去不去。潘海一听，兴奋地说：“去呀，我去。”
“那你去办公室填个申请表。”班长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潘海飞奔到办公室，找到办理的同事，填了申请表。大概过了两个月，所有的手续才办齐。
这次陈华和董杰没有跟潘海一样选择出国，他们说谁知道国外啥情况，还是在国内踏实。
3
走的那天正好是情人节，潘海紧紧地搂着女友，附在她耳边说：“茜，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以后咱买房子结婚。”
那是潘海第一次坐飞机，脚下是万米高空，让人觉得没有根似的，他望着机舱外漆黑一片的夜空，心里却是一片光明，眼睛里透着无限的希望。
辗转两趟飞机，一天的大巴，潘海拉着笨重的行李箱，终于到达了沙巴（非真实地名）工地现场——一个远离城市，深入沙漠的地方。
热，让人窒息的热，若不是住的地方有空调，潘海觉得自己当天可能就会晕厥。
来到异国他乡的潘海，终于不用再打杂，他真正进入自己的专业领域，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办公桌。
早晨五点起床上班，看图纸、跑现场、与工人沟通，晚上加班到十点。当看到工资卡上的工资直线上升，潘海觉得一切都值了。
干了三个月，潘海得到了领导的好评。一个工程师休假时，领导问潘海：“你能不能把他的活儿接下来？”潘海顿了顿：“可以。”回答得干脆又沉重。
自己原有的工作，新接的工作，潘海的压力更大了，再加上时差，陪伴女友的时间被一再压缩。
他对女友说：“茜，对不起，现在我抱起砖头就没法抱你，放下砖头就没法养咱们的家，你能理解我吗？”潘海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女友是何表情，电话这头的他眼睛被雾笼罩，眼底都是红血丝。
公司规定，外派的员工，每半年可以休假一个月，但如果选择不休假，年底有两万元补助。潘海没有考虑就放弃了休假，但如果他知道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绝不会这样选择。
潘海出国一年后，女友说：“我们分手吧！”
潘海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喉头发紧，嘴巴干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安慰，女友都没有回心转意。
白晃晃的太阳炙烤着茫茫沙漠，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了这么久，潘海还是第一次闲下来在厂区里转。正如同事们所说，这里走到哪都是一样的厂房和沙漠，没有一点植物生长的气息。
一只流浪狗， 摇着尾巴， 跟在潘海的身边，一直随他返回宿舍，潘海丢了块馒头给它。“等结婚以后，我们养只小狗吧，让它陪我们的宝宝一起长大。”女友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潘海去找领导，申请休假，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可是终究没能挽留住女友。她说：“潘海，对不起，我真的等不起了。”潘海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友心疼不已，抚着她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这么痛苦。”
一个月以后，潘海第二次飞往沙巴，这次恰好是白天。潘海看着飞机不断地升高，离地面越来越远，直到一点都看不见，他慢慢收回目光，身子往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睛。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或许是对爱人最好的祝福吧！
两年以后，恒大景林小区十六楼，潘海正在给自己的房子刷墙，旁边有一只小狗崽，不停地摇着尾巴。
他从手机里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海哥，你回来啦？”对方兴奋地说。
“嗯嗯，回来一段时间了。”
“好啊，不打算走了吧，咱得聚聚啊！”
“叫上华子，咱三个一起喝一杯。”
挂了电话，潘海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抚着小狗崽浑圆的脑袋。
过几天，又是中秋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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