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川端康成
她脸上搽了很厚一层白粉,想要向他微笑,反而弄成一副哭相。
也许她一直渴望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谈谈,所以,说得起劲的时候,便露出风尘女子那种不拘形迹的样子。她似乎也懂得一些男人的心思。
而他的脾气是,凡有喜好,就非追根究底弄个明白不可。
他所欣赏的,并不是舞蹈家灵活的肉体所表演的舞蹈艺术,而是根据西方的文字和照片自家所虚幻出来的舞蹈,就如同迷恋一位不曾见过面的女人一样。
看看从前的日记,不失为一种乐趣。什么也不隐瞒,照实写下来,有时看了连自己都会脸红。
一般常说,只要看一看衣柜,就可以知道女人的脾性如何了。
因为有所顾忌而言不由衷,何苦呢!
离别之后,会时时思念驹子,可是一旦到了她身旁,也不知是心里泰然呢,还是对她的肉体过于亲近的缘故,觉得对人的肌肤的渴念和对山的向往,恍如同为梦幻。
烈焰熊熊之际固然好,可是一旦熄灭,就会变成致人死命的有毒气体。
松子轻轻躲开身子,忽然想起一句话:“没有性爱的爱情,随时都会告吹。告吹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这是明治作家小栗风叶的小说《变心》中的话。从前看到这句话很反感,觉得不近情理,所以记得很清楚。那么,有性爱的爱情,告吹之后,又能留下些什么呢?
夫妻之间的误会,只要有那么一次,比起跟别人的误会要麻烦得多,会一再误会下去的。
回首往事,自己的一生不过尔尔,微不足道,不禁感到寂寞;对至亲的人,曾以为能竭尽全力,加以呵护,让他们过得幸福,思量起来,却多有痛心之处。
所谓逝去,不仅仅是死去之意。活着的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逝去呢。
所谓头七,是指死后的第七天,中间隔五天,松子是头一次知道这些事。
不论母亲也罢,宗广也罢,他们伤害了别人,不顾一切追求到手的爱情,却转瞬就感到幻灭,弄得疲惫不堪。看到他们的结局,就更加重松子要独自过活的念头。
那姑娘戴着近视眼镜。是那种镜片上面有一条银边儿的镜框。穿了一件黄色布连衣裙。松子觉得黄色太浓了一点。
祖母只不时应上一两句,对孙女没完没了的絮聒没有嫌弃的样子。看上去孙女说也无心,祖母听也无心。
恐怕从孙女出世,祖母就疼她,一手把她抚养大的吧?如今颠倒过来,祖母变成了孩子,孙女对祖母,倒像做母亲似的。
看不到世界的空虚,其人自身便是空虚的。
对一个年轻女子来说,没有比被人遗弃更使自己感到空虚了。
一个自己要死的人,或者战胜自己而死,或者输给自己而死。总之,哥哥是自己挑好死的时间,摆脱了死的恐惧,也摆脱了生的恐惧。对他的死,我尽量漠然处之。并不是在你面前我才这样说。对于自己寻死的人,活着的人又有什么法子去抗议呢?
由于双亲的骤然去世,川端先生成了孤儿,自幼即失去良好的教育环境,由住在郊外、体弱多病、双目失明的祖父收养。
川端的叙事笔调中,有一种纤巧细腻的诗意。溯其渊源,盖源出于十一世纪日本的紫式部所描绘的那包罗万象的生活场景和风俗画面。
一九二七年,芥川龙之介以三十五岁的英年自杀身死。我在《临终的眼》一文中曾说:“不论怎样厌世,自杀总归不是悟道的表现。不论德行如何高洁,自杀者距大圣之境,终究是遥远的。”我对芥川及战后太宰治(1909—1948)辈的自杀,既不赞美,也不同情。(晓评:川端康成自己又何尝不是自杀身死呢?冥冥中自有天意!)
“有牵挂的人,大概是不会想到自杀的。”我因此联想起那位一休禅师(1394—1481),他曾经两次企图自杀。据说一休是天皇之子,六岁入寺,一方面表现出一位少年诗人的天才,同时也为宗教和人生的根本问题苦恼不已。他曾说:“如有神明,即请救我;倘若无神,沉我入湖底,葬身鱼腹!”就在他纵身投湖之顷,给人拦住了。后来还有一次,一休主持的大德寺里,有个僧徒自杀,致使僧众几人牵连入狱,这时,一休自感有责,便“肩负重荷”,入山绝食,决心一死。(晓评:就是我们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一休小和尚,聪明的一休。)
一朵花,有时给人感觉比一百朵更美。利休也说过,插花不宜插盛开的花。所以,日本茶道至今在茶室里大抵只瓶插一枝,而且是含苞待放的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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