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弋一
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
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文编就答君心。
徐志摩
这是陆小曼在上海哭晕过几次后写给丈夫徐志摩的挽联。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为了节省用度，拿着友人送的免费机票，上了从南京飞往北平的飞机。
到了济南境内，大雾弥漫，遮蔽视野，这架载着一代才子的飞机撞向了济南开山。
飞机与山峦撞击发出的巨响，也同时响彻了中国文坛。
工作人员在整理飞机遗骸时，发现了一个黑色的铁箱，这个铁箱里装着一副毫发无损的山水图。图上写满了名人题跋，盖有刻着陆小曼和徐志摩名字的红色印章。
原来，这是徐志摩想鼓励自己爱妻陆小曼画的山水画，便带去北平给其他名人作题跋的。
陆小曼抱着这幅画哭昏过去，回首过去的五年婚姻，她充满懊悔，不能原谅自己，并立下了整理出版徐志摩遗文的终生誓言。
01 走入“围城”
1926年10月3日，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遇的日子，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了。他们的证婚人，是当时极力反对徐志摩抛弃发妻张幼仪的梁启超。
梁启超是非常不看好这段婚姻的，当场就言辞犀利地说：“希望这是你们二人今生最后一次结婚”。
令梁启超如此愤怒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徐志摩当初为了追求自己的儿媳林徽因与发妻张幼仪离婚，当时张幼仪还怀着他的孩子；二是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前夫王庚，同为梁启超的学生，还是好友关系，但徐志摩横刀夺爱，陆小曼离婚再嫁，伤风败俗。
这种情况下，陆小曼从名声显赫的社交名媛，一夜间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桩婚姻还受到了徐志摩父母的激烈反对，在徐志摩父亲看来，这样的女人是娶不得的，所以他们结婚时，徐志摩的父母也没有到场。
多重压力下，徐志摩和陆小曼还是走入了婚姻，仿佛也预示着未来的不幸。
1925年8月，早在徐志摩还与陆小曼热恋时，他就已经发现自己与陆小曼间的差异，他曾写信给陆小曼：“你这无谓的应酬真叫人不耐烦，我想想真有气，成天遭强盗抢”“我不愿意你过分‘爱物’，不愿意你随便花钱，无形中养成‘想要什么非要到什么不可’的习惯”。
即便二人在价值观和为人处世上有诸多不同，但深陷爱情的情侣是顾不得那么多的。
当时的陆小曼风华正茂，才情万丈，精通英语、法语、钢琴，可谓是京城中不可多得的才女。
所以，当刚失恋的徐志摩在舞会上遇到风情万种的陆小曼时，便无法自拔了。
这时的陆小曼只有19岁，是在“父母之命”下嫁给王庚的有夫之妇，对爱情充满幻想。
但是王庚是个工作狂，很少陪伴她，而且也不解风情。
这让陆小曼在婚姻中感到苦涩和沉郁，为打发婚姻不幸带来的落寞，陆小曼愈发沉迷于各种交际场合。
诗人徐志摩的出现，让陆小曼黯淡的心燃起了大火。
她在徐志摩身上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与浪漫。徐志摩写的甜言蜜语和他本身具备的绅士修养，让陆小曼迅速沦陷。
很快，王庚与陆小曼离婚了，但她已经怀上了王庚的孩子。为了彻底切断与王庚之间的联系，陆小曼毅然决然地决定打胎。
这一次打胎，让陆小曼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常常要靠药物治疗，但效果不是特别好。
为了缓解身体上的不适，陆小曼迷上了听戏，并在戏园里遇到了翁瑞午，翁瑞午是个纨绔子弟，但却有一手推拿的绝活。
陆小曼被翁瑞午推拿之后，身体就舒爽起来，一来二去，陆小曼在翁瑞午的推荐下染上了鸦片。
此时，疲于满足陆小曼社交与抽鸦片费用的徐志摩，徐志摩处于深夜备课，早晨又不得不起的状态，这严重挤占着他个人的创作时间，疲于讲课的输入也消耗了他的创作才华。
在这种情况下，徐志摩在文坛上也不免被人笑话。
陆小曼
02 作茧自缚
和徐志摩结婚后，陆小曼花钱总是大手大脚、十分奢靡，并不懂持家之道，造成徐志摩要填的窟窿越来越大。
在北平教书时，徐志摩寄住在胡适家，一个月挣的二三百元大部分都寄给陆小曼，自己身上常常只留30块钱。
这笔钱让徐志摩没有置装费，往往穿得破破烂烂。胡太太看到这番情景都不免看不过去，让自家仆人为他缝缝补补。
胡适看到自己的好友处在这种境况中，也劝他离婚，但徐志摩说，陆小曼是为自己离婚的，又经历了那么多才在一起，他不能陷陆小曼于不义。
徐志摩确实是难得的绅士，在以后的通信中，他也常常对陆小曼说要争口气，还劝她戒掉鸦片，好好学习绘画，用来给那些嘲笑的嘴脸有力的还击。
但陆小曼只是听听而已，转身就又出入社交场所了。
她在上海租的别墅一个月就要三百块大洋，而这笔钱，如果好好用来打理生活，是可以过富足日子的。
随着年龄的增大，徐志摩看到自己好朋友家的孩子可爱，也劝诫陆小曼要戒掉鸦片，生个孩子感受一下把孩子抱在怀里的幸福，哪怕等孩子出生了再吸也行。
陆小曼依然不听，对奢靡的消费愈发沉迷。
多年后，历经沧桑的陆小曼这样评价自己：“我就是从小心气高，想享受别的女人不容易得到的一切，结果反而成了一个一切不如人的人”。
但此时的陆小曼只有22岁，她又怎能意识到这些呢？
徐志摩与陆小曼
03 悔不当初
徐志摩的痴情与付出，是现在许多男人不能比的，这也是当时徐志摩出事时，大家都不原谅陆小曼的原因之一。
徐志摩之所以会坐上那架只有三个人的免费飞机，原因是陆小曼花销太大，令一个月能挣两三百大洋的大学教授还得四处举债，这直接导致了徐志摩连通勤的钱也没有。
徐志摩甚至在信中央求：“亲亲小曼，若你真爱我，将每月的消费降低到400”。
可见徐志摩虽满心怨言，但仍保持着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风度。
但这时候的陆小曼，每天的约会满到连与徐志摩一起看场电影的时间都没有。这让徐志摩在婚姻中倍感落寞。
一日，徐志摩回到家中，依然没有见到妻子陆小曼下楼迎接自己的身影。
他走进房间，浓重的鸦片味从二楼冲下来。徐志摩一步步走上楼，看到躺在烟榻上吸鸦片的妻子，软瘫地似一滩烂泥。这样的陆小曼，已经不是徐志摩曾认识的那个名目生辉的少女。
徐志摩不免对陆小曼唠叨上几句表示不满，但正处在吸鸦片过程中的陆小曼，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异常暴躁的情绪，顺手将烟袋砸向徐志摩，徐志摩的脸上被烫出一条伤疤，加上重力，伤疤出着血。
我后来常想，如果徐志摩乘坐的飞机没有失事，他们的婚姻可能也很快会走到尽头。
或许，因为徐志摩离开了这个世界，反而拯救了陆小曼，让陆小曼自省，然后重生。
04 浴火重生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再也不出入社交场合了，而且竟连鸦片也一同戒掉。
她只是为了完成徐志摩生前对她的期待。
她把徐志摩生前所有能够拿到的手稿，尽数出版。
九一八事变时，陆小曼曾对友人说，她不害怕天上的飞机丢下一颗炸弹把自己炸死了，而是害怕当时徐志摩的手稿丢失或被销毁，就再也不能出版了。
当时，林徽因、胡适和徐志摩生前好友凌叔华，正在争夺徐志摩遗留下的那个“八宝箱”，但陆小曼从未发声，只默默投身于出版徐志摩诗稿的工作中。
后来，她在翁瑞午的支持下，潜心学画。
新中国成立后，陆小曼成为了上海画院的画师，也做到了徐志摩在世时对她的期待，放弃拍电影转向书法、绘画，“你真得争口气，羞羞这势利世界也好”。
陆小曼死得凄凉，因为种种原因，她的骨灰没有人认领，到后来竟丢失了。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陆家后人突然想起陆小曼，才给她设了一个衣冠冢，安葬在苏州东山公墓。
一段凄美的爱情，以这样的方式落幕，让人唏嘘不已的同时，也感慨万千，我不免想代替陆小曼对徐志摩说：
摩，如若能重来一遍，请让我少一些挥霍，多一些奉献；如果能重来一遍，请让我宁忍疼痛，都不碰鸦片；如果能重来一遍，请让我与你牵手去看场电影，把光明和平凡的爱，留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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