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欢乐的田野上
花开花落,草荣草枯,光阴迈着匀速的脚步,走过一次次月落日升,走过一回回春华秋实。蓦然回首,逝去的往事并没有如烟如梦,而是历历在目镌刻成一个个不可复制的绝版。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从重庆来到昆明,肩上垂下两条系了蝴蝶结的又粗又长的辫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川腔,搞不懂为什么校园内的清真大殿会是我们的禁地,并痴痴地站在院子中听那位白胡须阿訇拖着悠长的声音唱经,而自己却一句都不会。因此,我在这回族同学居多的小学校里成为了一个另类。然而,我不仅没有受到排斥,反而意外赢得班里同学们的喜欢,他们送给我一个亲切的浑名—小四川。尤其是大我两岁的琼英,对我更是加倍地呵护。
一个星期六下午自习课后,琼英对我说:“小四川,明早七点钟来学校,姐姐带你去福海公社捡蚕豆。”
那是四月下旬的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四个小姑娘走在老海埂路上,犹如出笼的小鸟,又像奋蹄的小羊,自由无比,欢欣无限。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我们唱着歌,琼英还抬手在空中比划着指挥。
我们叽叽喳喳,谈天说地。
“小四川,那就是睡美人。”顺着琼英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苍翠的西山犹如一位屈腿坦卧于蓝天之下的美女,她的脸、胸、腹、腿,以至下垂入水的头发,都历历在目,轮廓分明。琼英挽着我的手,讲述了一位滇池边的姑娘为心上人被害而落尽眼泪,披头散发地死去,化为睡美人的故事,不禁对睡美人产生了一种敬意。
老海埂路上,有着不少的村落。泥屋的瓦顶上飘着炊烟,袅袅娜娜地飘向天空,给人一种家的温暖的感覚。燕子在民居屋檐下筑巢,老人们亲切地称它们为“燕虎”。
乡间有马车行走,马儿带着铜铃,走动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孩童们追逐玩耍的声音,奏出了和谐的乡间晨曲。
后来,我们穿过了一个村子,来到一片广阔的田野上,在田塍上休息。举目四望,远处,有蓊郁的树林,树林仿佛被轻纱笼罩,又如片片紫烟在升腾。近处,古柳在微风中婀娜起舞。田野中有惹眼的黄,清翠的绿,朦胧的紫。有浅浅的清亮的沟渠。渠中有划着长足游动的小虫,渠边有鲜亮的绿草,妩媚的野花。忽然,一群燕子掠过我们的头顶,在低空中盘旋。仿佛它们是这块土地的主人,特意为远来的客人们献舞。第一次感到田野是那样的丰饶,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有趣,那样让人心生欢乐。
后来,我们走到了一片没长庄稼的田野上,琼英说:这里便是豆田,里面有农民收割后掉落的蚕豆。于是,我们跟着她跳到了这片田野里。琼英很快发现了一粒蚕豆,那是一粒干老的蚕豆,原来这片地是种子蚕豆田。
我们都低着头,慢慢挪动脚步,专注地寻宝。不久,大家手里都有了收获。琼英带来了一个布袋子,大家把捡到的豆子都往里面装。
口袋里的豆子多了起来。我有点担心,问琼英道:“这么多豆子,农民允许我们捡吗?”
琼英说:“可以捡的,他们哪有功夫来捡这点豆子?这块田马上就要灌水进去栽秧了,这些豆子不捡也会被泡烂的。“听她这样说,我又安心地捡起豆来。
忽然,琼英说:“我们捡完豆就可以烧来吃,谁去拾些枯树枝来?”
没人响应,因为大家都觉得寻宝比找柴禾要有趣得多。
“来来来,我们用石头剪子布来决定“,琼英说,“谁输了谁去。”
“好,好,好!”大家都同意了。
于是,四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分为两组,先单赛,再复赛。琼英把我拉到她身旁,很快,她赢了。谁知另外两位同学争执起来:
“映玲,你出慢了!”
“没有嘛,没有!”
“你耍赖,不算,不算,重来!”
“你又变了,变了!”
“没有嘛,没有!”
听她俩争执不休,琼英说:“算了,我去拾柴禾。”于是把布袋子递给我。我们又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终于,地上的宝贝被我们搜寻完了,布袋子也快装满了,琼英也抱来了干树枝。
于是,琼英把一些树叶子铺在田塍上,把蚕豆倒在树叶上,再铺上干树枝,点起火来。小火塘腾起火烟,冒着明火。琼英时不时又添些枯树枝进去。等到明火完全熄灭了。琼英说:“要烧好一阵呢,子母火才烧得透。不要干等,小四川,你在这里守着,我们去挖荠菜。”于是三人离开了田塍。
我坐在一旁守候着,抬头看天。天是那样的湛蓝,蓝得让人神清气爽,蓝得让人感到洗心洗肺,蓝得让人想融入其间。一轮太阳掛在蓝天上,放射着灿烂的光芒。一团淡淡的白云,飘动游走,姿态万千。
白云和太阳相拥片刻,就不回头地分离,渐渐如丝如缕,最后被蓝天完全藏匿。第一次感到苍穹是那样的辽阔高远,那样的深不可测,那样的神奇迷人。
而远处的田地,则被划为一个一个的大格子,有长方形的,有正方形的,这些格子都被染上了鲜亮的色彩。微风习习,心旷神怡。
“嘣!”一个豆子从火塘里蹦跳出来。我去拾捡,哟,好烫!赶忙丢掉。等到它冷却下来,我再捡起它来,它已炸裂,这粒豆子的外壳已经变成金黄,剥开它来,豆子却是绿色的。一嚼,好香!我想豆子已经熟了,再烤下去,怕要糊了,连忙用树枝扒开火灰,让豆子冷却。
过了一阵,琼英她们捧着野菜回来了。琼英见豆子已经冷却,而且火候正好,说:“小四川,真聪明!”于是大家用手筛,用嘴吹,抖掉了豆子上的灰烬。琼英用手一捧一捧地分豆,每人竟分得了三捧还多,都装进各自的书包里,又抓出来品味,我们享受着这美味,叽哩哇啦地赞美,心中再次升起喜悦。后来,琼英分出了她的一些荠菜和尖刀菜,用报纸包着,装进我的书包里。
“小四川,今天好玩吗?”
“好玩,好玩!”
“好玩就喊我姐姐!”
“你又来了,不喊,不喊!”
我跑开了。琼英便来逮我。
“喊就喊嘛!”映玲帮着琼英。
“你喊嘛!”
“哈哈,我又不是小四川,谁叫你小?”
“你才小呢!”
“好嘛,不喊就唱个四川号子。”琼英说。
“我不会。”
“那就随你唱一个。”
我想随便唱还不简单,于是就扯开嗓子唱起来了:
“在红军走过的地方,”
谁知我才唱了一句独唱,之后就变成了合唱了。
百鸟飞翔,
牛羊肥壮,
牧童的歌声,
请脆又嘹亮,
欢乐啊,
像泉水在草原里流淌······
歌声在田野里回荡。
直到现在,这歌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那段往事,也停驻在我的心间,丰盈着我记忆的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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