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来自北方的小城女青年,在上海,单身,26岁,学历不高,在昏昏欲睡的公司里做着毫无前途的工作,贫穷却无力改变,下班回家喜欢歪在床上看美妆视频,很少看书,时常感觉这辈子算是完了。
尽管如此,微胖的我依然幻想着要为爱流泪。
但今天要讲的,是另一个为爱流泪的故事,主角是我曾在郊区合租的女室友。
此女比我大2岁,长发飘飘,媚眼如丝,给人一种众星捧月的假象,但我知道,她十分恨嫁。28岁的她奔走相亲,失散多年的小学同学,健身房搭讪的肌肉男,甚至同城闲鱼面交的卖家,都被她列为潜在交往对象。她一边装成毫不在意的朋克青年,一边梳妆打扮,为各路人者容,管他悦己不悦己。
这个世界上装酷的人太多,真酷的人却很少。
一天,她约我喝酒,酒过三巡,她神色迷离地对我说,自己正在跟一位40岁的中年男子约会。见我吃惊,她滔滔不绝,诉说着他堪称波澜壮阔的阅历,在海外工作多年,拥有着漂亮的人生和富足的财产,游艇,房产,巨额存款,等等。今年回上海,准备创业。我满脸惊愕,完全被震住,问道,他现在是在追你嘛,她冲我兴奋地眨眨眼,满眼冒着星星,说道,当然啦,我这么年轻,又漂亮,他结婚当然要找我这种小女孩啦。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总怀疑此中有诈,但又不想多言,便闷头喝酒。同时默默感叹年龄这个东西真是神奇,28岁既可以被定义为“恨嫁女”,也可标榜为“小女孩”。
随后听闻她又和中年男子约会过几次,我不得而知。
十一过后,她一直闷闷不乐,好像有心事,我懒得多事,便没有细问,一天傍晚,她敲了敲我房门,我知她有话想说,便让她进来。她告诉我,中年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她了,自从上次约会之后,便杳无音讯。我说,那你再等等看呢,她迫不及待地说道,这不是重点,关键是这几次约会,他从未开车接我送我,我们一直做地铁!他不会连车都没有吧!我有点惊讶,只好说,你别急,上海车牌也不是说办就办的,也许人家不爱开车呢,别多想。只见她失魂落魄,眼睛里也没有了那天喝酒时的蠢蠢欲动,却依旧坚称,我配他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吧,现在有几个女孩愿意嫁给年纪这么大的人呀,而且我还是研究生毕业,工作也体面,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约我出来!
我心里偷笑,现代高等教育水得要命,读个野鸡大学的研究生也并不能改变我们平庸的命运,但碍于情面,我只能莞尔一笑,像个绿茶婊一样,对她说,嗯,你说的对。
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失落的她已变成了失魂落魄。又一个夜晚,她带着微醺的酒气,再次敲了我的房门,我让她进来。她一屁股坐在我床上,告诉我,对方一直没有再跟她联系。我只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任由她祥林嫂一般讲述她的心路历程,近一个小时后,我受不了了,叹口气,对她说,要不你发微信给他吧,但是不要写的太多,一两句即可,矜持一些。她说好,但是绷不住一样,借着酒劲发了800字的小作文过去,言辞肉麻,充满爱意,像极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怀揣着近乎于虔诚的心态,恨不能跪在床上,等待对方的回复。几分钟后,中年男子终于回复了,但是寥寥几句,除了客气地夸赞她很不错之外,还自惭形秽地说,我年纪大了,对待感情的事比较迟钝,随后委婉抱歉,像外交辞令一般得体客套。
她从收到回复的狂喜,转到失落,接着抓狂。她问我为什么,我看着她,无奈地说,也许老男人只想约漂亮的小姑娘吃吃饭而已,是你多想了。
那个夜晚就这样不欢而散,随后一整个周,她丢了魂一样,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失去了成为大户人家少妇机会的她,比高考落榜都难受。
到了周末,她打电话问我,她想去老男人的住处看看,我满脸问号,她解释说,自己通过某种渠道,查到了中年男子在上海的住处。我听罢,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同去。
路上我幻想着,一个拥有巨大财富的中年男子会住在怎样的地方呢,会不会像菲茨杰拉德笔下的盖茨比那样,住在富丽堂皇的城堡里面,夜夜笙歌。但不管怎样,这算得上一趟夜晚奇妙的探险。
出租车在夜色温柔的马路上开了很久,转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充满烟火气的小巷,终于停在一个空旷的马路边上,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站在角落。
我充满怀疑,便问,到了?司机说,对啊,到了,便指了指路边黑漆漆的小区。
我们下车,走进这个平淡无奇甚至有些荒凉的小区,夜色尚早,很多家开还开着灯,我们在小区里走着,试图幻想着在这里发现城堡,渐渐地,我们都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90年代小区。
我有点想走,她却在这座小区里转了很久,仔细研究着户型,对比着对方朋友圈里泄露的蛛丝马迹,恨不能拿着显微镜去捕捉楼体每一块即将脱落的墙皮,像一个家道中落的女主人,眼看着自己日益缩水的财产,嗟叹不已。她在黑漆漆的小区里逛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我的再三拉扯下,决定要走。
在回去的车上,她一改往日愁容,变得开朗了好多,想要跟我说些什么。而我不愿多谈,便佯装睡着,不想戳破。
过了几天,她再次斗志昂扬,频繁奔走于各路相亲聚会,并在两周后搭上了一名旧时校友,迅速办理了合租的房子。
搬家那天,她男朋友来帮忙,我刻意打量了一下,他一副学生气,和40多岁中年男子相比,除了性别相同,两人没有丝毫相同之处。她兴奋地告诉我,她要搬到陆家嘴了,男朋友负担全部房费。我说,真好,不用交房租了。
她走后的很长时间,我都是一个人住,也渐渐熟悉了这座城市,上海很美,很洋气,很有腔调,这里有看不完的演出,喝不完的酒,十里洋场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除此之外,还有万物推倒重建后的虚妄,不动声色的沉默,若无其事的虚伪,和振聋发聩的孤独。
不知怎么,最近总也想起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在那个又傻逼又矫情的年代,我似乎对世界还有很多屁话要说,而现在,26岁的我丢失了大脑,丧失了话语,遇事只会一句去你妈的。
一天晚上,忽然收到了高中暗恋学长的微信,此时的他,已在家乡工作多年,或许是结束了一场莺莺燕燕的酒局,或许只是因为那晚的夜色有些美,他想起了我,问我过的好不好,我握着手机,很多思绪瞬间涌起,突然好想说上一句,我也想你,我好想你。
然而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住了,选择漂泊,选择远走他乡,选择一线城市,对于我这个微胖女大学生来说,无疑是选择了人生的困难模式,思虑种种,我拿起手机,说了一句,还行,有点困了。
从那天起,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我时常想,倘若我当年在家乡读大学,毕业后按部就班地回家工作,会不会早早地结婚,生子,拥有另一种精神寄托。
然而,那年因贪图墙外的春色,我融化了心里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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