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开学第一天褚老师当头一桶矿泉水(Xù)的浇淋,我开始留意马剑方言表达上的不同之处。稍过几天,校园里碰着新同事们,也特意用“杰嗯”“杰我”称呼之,用“饭食过米(没)”问候之,偶尔也把同住一套房的晓宇老弟称作“V戈宁(费家人)”,这样的辨听与学舌,还让我很快有了些融入感。然而,这种融入感还来不及好好发育成长为归属感,不久就一头撞上了承科老弟放出的两只“彘”(改读平舌音Zī)和三个“鬼”(念作Ju)。
到了第二周,“教师节”来了。绩效工资改革前,秋季开学后总是能得到好些节日福利的。10号是周二,学校安排了现金福利。到了周五,教办又补发了一笔实物福利。上午第三节课下课,承科老弟去了趟宿舍回来,进了办公室就兴冲冲告诉我:“冯老师,真朝(今朝)回去你还有福利好带回去嘞,教办刚刚拖拉机拉来了,每个老师发两只彘(当读作平舌音Zī,与方言中“猪”同音)!”我正在窗口伏案批改作业,一听每人“两只彘”顿时蒙了。大彘还是小彘?宰杀了的还是活的?要是宰杀了的,我坐线路车来去,还要草塔转车,两只彘的白肉可是吃不消带的。若要是活的,那更搞笑了——难道我还骑一只赶一只径向城关进发?
我于是回应他:“福利那么好啊,拖拉机拉到哪里了?”承科老弟指指办公室后窗外:“呶,宿舍楼背后食堂门前大石箩扑牢咚。”一听“大石箩扑牢”,应当是活的怕逃走了。心里一时也想,莫不是鸡吧?不过想到学校里马剑本地老师占了绝大多数,农村老家“猪栈厂”大都有的,发两个猪仔带回去喂养,倒也真没数的!
我赶紧起来,透过后窗朝食堂门口张望。一楼办公室位置也正好,处在一个高坎上。后窗口往下一望,只见宿舍楼背后与食堂之间的过道上,一字排开果然倒扣着好几个远比石箩高大得多的篰,上面还用麻袋片遮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我索性跑过去看个究竟,用脚轻轻踢了几下篰壁,里面就传出“咯咯”几声惊慌的叫声——原来扑牢的果然不是彘,而是一群鸡!待我跑回办公室,直接问承科老弟:“鸡蛋你怎么说?”“彘子!”他脱口而出,我也忍俊不禁——你个老弟,鸡猪不分,胡乱放出两只彘可是让我一阵紧张啊!
两只“彘”那天我是高高兴兴领走了,山地半放养的“彘”确实肉嫩味美,提升不少幸福指数。而接下去一周,周六21号正是中秋,传统佳节恰逢双休,这福利又怎么可以随便呢?
周五那天中午,教工例会结束后承科老弟去睡个短午觉。下午第一节临下课,他懒洋洋踅进了办公室,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冯老师你运气好咯,真朝下午食堂里有三个“鬼”(读Jū)杀掉了!”有了两只彘的前车之鉴,我就开玩笑道:“学校里哪个老师法力那么大?食堂里都能捉三个“鬼”还统统杀掉了?等下还要分肉吃?”承科老弟笑了:“伢喊“Jū”,便是你们喊的“猪”(读Zī吧)。”看你老弟这方言音!不过我听了真是一阵难抑的兴奋。办公室里倒是听老教师们讲过食堂养了好几头猪,泔水剩菜剩饭喂养,过年杀了当福利,土猪肉味道不得了的好。没曾想,我来了没一个月,中秋节竟然碰上杀三头土猪的大福利!对于嗜肉的我,带着地道土猪肉回家孝双亲过中秋,想想都美翻了!
我让承科老弟陪我一起去看看杀翻的三个“鬼”。食堂一楼,学生的长条餐桌上,一头堆着猪头猪下水,另一头杀猪师傅正在戴祖兴老师的指使下,把三头土猪的白肉按腿精、肋条细细分割,又称斤两均匀搭配成二十几份。看着糯米饭一般闪亮厚实的膘头,我忍不住问承科:“你鸡么喊“彘”,“彘”么喊“鬼”,那么我们说的“鬼”,你喊什么?”我满心想或许有个神奇的轮回该叫“鸡”了吧,孰料他淡淡一笑:“同你一样,也叫“鬼”(这下真读作Ju,入声)了!”我瞬间凌乱,以后同你这个兄弟说话,不多留心还真要“见鬼”了!
2019年5月21日傍晚初稿于去球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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