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枫树

听说

老家门口的百年老枫树

永远倒下了

就在今天这个平常的日子里

我曾以为

它的离开会惊天动地

会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我曾以为

苍老残破的它

还可以再撑很多年

终究不敌岁月

也是

人会死

树会倒

是结束

也是新生

只可惜

从小陪伴我长大

竟不知它享年多少岁

很遗憾

没见它最后一面

道声永别

晚上听老弟说，家门口的老枫树倒下了，永远倒下了。我顿时一惊，叹息：它终究还是离开了。从老弟发来的照片上看，老枫树整棵倒向了道路旁，没有砸到人，只砸塌了一间小矮砖房子，已经是万幸了，果真是一棵有灵性的树呀！我随即有感而发，罕见地在朋友圈发表了上面一段文字。虽矫情，却字字饱含我的感情。

我对老枫树是真的有一点感情的。要不然也不会保留它这13年间的照片，也不会在2011年开始想记录它变化的过程。只是我真的没想到，它会现在倒下。二十多年前我们家搬到这里住时，它还是非常繁盛，充满生机的。一到了春天，满眼嫩绿，格外引人注目，格外好看。盛夏就更加茂盛了，深绿色的叶子盖住了整棵树，远看，给人力量感。哪怕冬天也是有一种庄严的气息，那时它应该也有上百年了。不过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它的年龄，邻居老奶奶说，她当年刚嫁到这个村子里时，这棵老枫树也是这个样子。于是我觉得这棵老枫树一定还能活很多很多年。十年前，我家拆了旧房盖新房。这时的老枫树已经变老了一些，树顶和几根枝丫都已经干枯了，尤其是春天，那半边光秃秃的枝干让人觉得衰败。那时偶尔会担心，干枯的枝干那么长那么粗啊，这要是掉下来可吓人了。以后它要是老了会往哪个方向倒下呢？四个方向都有房子呢，尤其是我家离它很近，又是刚建好的新房子，很怕它倒下来砸坏了我家房子可怎么办？于是祈求它可千万别倒下，也别倒向我家的方向，更别整棵树倒下。幸好大树听到了我的心声，好好地活着。直到几年前它被大风吹断过树顶的几根大枝丫，主干顶部也折断了一部分，顿时剩下的主干就变得更加光秃秃了，只剩下树底的两根不大不小的树枝，远远看去，它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当然很庆幸，它是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倒下的，倒的方向刚好没有任何房子和道路，是一片田地，所以没有损坏什么东西，更没有砸伤人，我那时就觉得这棵老枫树一定是有灵性的。再后来，它变得越来越老，刮大风的时候，能看到那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晃，似乎就要被吹倒了，我也总担心它会倒在哪次大风里，又担心下雨天从它树底下过会被砸到，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后来不知道又是在哪一年的哪一天，它仅剩的两根枝丫又干枯了一根，只剩下朝向我家这边的枝丫还活着。初始时，盛夏时节，这一根枝丫还算繁茂，枝叶能挡住树底下池塘的小半角，能盖住底下的小砖房，站在我家侧门前看去，单看这一小部分，竟觉得老枫树好像没有老。慢慢地到后来，这枝丫的叶子也没有那么茂盛了，干枯的小枝丫越来越多，一到立春来临，我就总担心这唯一的枝丫会不会不再发芽了，所以总是经常跑到树底下去细看这独苗，仔细寻找小枝丫上的小鼓包，看看它有没有变绿，有时候过了立春好几天都还没有绿芽，我就会焦急地掰小鼓包看看，或者折断一根小树枝，看看它有没有枯掉。幸好，树枝还有韧劲。再往后，我去了县城工作，就很少在春天、夏天、秋天看到它了，更多的时候冬天过年期间回妈妈家才会去看它。那时候的它啊，总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地上也都落满了枯叶和它的种子。这个小刺球似的种子，落的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以前还有人捡它去做药什么的，显得很珍贵，我前几年也捡过一次给亲戚，现在却很少有人捡了。以后再也捡不到它的种子了。

我是真的很舍不得老枫树离开。因为我和它还有过约定。第一次约定应该是在我结婚前，那时我告诉老枫树，我马上要嫁人了，不能经常来看它，不过我跟它约定，以后会带着我的孩子去看它的，让它要好好活着。后来，我带着孩子回娘家，因为孩子太小，不能给他讲老枫树的故事，不过老枫树应该看到我和我的孩子了，它也确实还坚强地存活着。第二次约定，也是最后一次约定就是去年春节期间了。我幽幽地望着它，它已经很老了，像一位掉光了头发、牙齿，满脸褶皱的老人，再用最后一丝力气喘着气，真担心它哪一刻就停止了呼吸，倒在大地上。这一次我和它约定，也是祈祷，希望它保佑我和我的家人从此以后生活顺遂，健康平安。希望它再多活几年，至少要活着陪我看到我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些才行呢。是的，我好像有些自私，它都那么老了，快站不稳了，我却还希望它能陪着我度过难关，可它的难关，我却丝毫帮不了。但我知道，它最最宽容和仁慈，它一定不会介意我的这份自私。不知道是老枫树实在太老了，耳背了没有听到我的约定还是它觉得已经实现了和我的约定，今年夏天快结束时，也就是今天，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它永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村庄，离开了脚下的土地！而我，却远在百里之外的地方，只能以这种写文字的方式与它告别。告别这位智者，告别这位亲人，告别我的前半生，他的一生。往后，能记得它存在过的人，应该会越来越少了。

是啊，人终有一死，树终有一倒。这是自然规律，也是人生常态。刚我在想，老枫树走了，它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遇到我爸，会不会重新长在我爸的家门前呢？是不是他要以另一种方式陪伴我和我的亲人呢？可能它会把我和它的约定告诉我爸，然后和我爸会心一笑，从此一起守护我们的约定，实现我们的约定呢！所以，活着的我和我的家人也要一起努力啊，努力实现我和老枫树的约定——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亲爱的老枫树爷爷，感谢您这几十年的陪伴，感谢您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谢谢您，我会记得您的！

2024.7.29 凌晨三点